两天前,深夜。
歌川谣用下药的饮料迷晕了霍克斯之后,把他的手机送到田口六藏手上,后者不用一个小时,就把结果送回来给她——
“如果你想在这个手机上找到他的背景、或者是联络人资料的话,不好意思,我无能为力。”六藏的语气漫不经心的,似乎没怎么费力就得出结论,“他的手机是全新的,如果你想要什么身分纪录,恐怕只有神才能帮到你。”
“那就别查他的身分了。”她说,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做你最擅长的吧。”
六藏不解的问,“我最擅长的?”
“偷看别人的上网纪录啊。”她解开谜底,“这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吧,把他的浏览器纪录翻出来——私密的、不私密的、还在的、被删除的,全都翻出来给我。”
“倒是没有问题。”六藏说,透过电话通话的声音有点失真,“不过……连人家的上网纪录都要看,你果然迷上了那小子吧。”
“你放心,如果某天我真的喜欢上谁,我会让你知道的。”她说。
“让我知道干嘛。”他一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直接回答道,“好让你时不时能帮我查查他有没有出轨,顺便看看是不是别有用心潜到我身边的家伙,虽然我自己也能看,但听说这种事情得有闰蜜把关。”
田口六藏一时间说不出话,毫不客气地吐槽“原来我是闰蜜吗”、象征性的反抗一下“你这家伙打算把我劳动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与装模作样的说一句“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啊”,三种选项挤在一起分不出高下。
最终,他只是憋出了一句,“……你才十三岁,歌川大小姐,就算是恋爱对你来说也太早了一点。”
“好吧,不谈这个,我们谈工作。”歌川谣说,对面似乎很想吐槽什么,但她用理性的语气强行压过那种气氛,“其实霍克斯的身分我大概猜到了,但我还是想你着重整理出他看什么新闻的焦点,尤其是重大犯罪案件、歼灭地下组织新闻、与英雄新闻板。”
她在霍克斯以为放了机密文件而翻找的柜子里,准备了很多组织的暗码。
那些是她与情报部整理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已经被制压得差不多的横滨地下集团,然而霍克斯只挑出了一种,恰巧的那是一组公安机关用的,亦是数年前,那个叛徒黑发青年用过的暗码,被太宰先生以好玩的名义破译,不然当年的她就得因为重大疏忽而被问罪了。
本来也没有抱什么期望。
大概就是顺手布置一下的程度,可是他挑走的暗码实在太特别了,特别到一下子能猜出他的身分。
“知道了,现在就去忙,挂了喔。”六藏收到了委托,就不占着线了。
“等你消息。”她说。
然后,她转向寿龙次郎。
后者带来了一条超市门口监视器的影像,上面是一个削瘦的金发男人,从怒岚会被毁灭的时机上分析,百分之五十左右确定了他就是欧尔麦特的。
“把这张照片发放给所有情报员与监梢员,让他们比对欧尔麦特出现的时机与地点,明天审问泉井兰的时候向我报告,我要确定他就是那个大英雄。”她说道,“还有,把这条监视影片留一个复制品,放在一号咖啡店里,明天我要让霍克斯看看它。”
“是。”龙次郎顺从的应道,又疑惑的问,“但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刺激他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性格真恶劣。
龙次郎想道。
“所谓卧底,就是为了情报而不择手段的人物,即使手染罪恶也在所不惜——霍克斯被选为卧底,我们就能假定因为他拥有这样的特质。他很在乎欧尔麦特,只要让他明白港黑的手段有多么血腥、在横滨的势力又有多么的强大,再用那个英雄极有可能会陷入困境的消息刺激一下他……砰。”
她用手指做出了一个枪的动作。
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他就会掉入陷阱,也许还会亲手杀了我们预备的俘虏。”她说道,所谓精心预备的俘虏正是那个蓝色平方的首领泉井兰,他本来就得死,就让他死得比较有价値吧——“即使是原则为不杀的正义使者,面对着害死数十人的爆炸案罪魁祸首,也会恨不得杀了对方吧。”
如果要杀的对象是妇孺小孩,可能会让霍克斯心生不忍。
但是,要是对象是犯罪者就不一样了。
当然要是不杀也没关系,她总会有办法把无法洗脱的罪名扣在他头上。
“明天下午,帮我把欧尔麦特引去城边的仓库。”她命令道,毫无疑问,眼睛里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与笑意——“我想看看,霍克斯被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逮捕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有必要弄得这样复杂吗?”龙次郎无奈地问,“他已经被我们迷晕了,随时都能取他性命。”
“霍克斯的背景不简单,我们好不容易才弄到合法证明,平常做的事情也不是毫无破绽,如果没有什么必要的话,可不会想杠上东京的公安机关,但就这样放任一个卧底在组织里,未免显得太无能。”歌川谣淡淡地说道,看了一眼睡得很香的霍克斯,突然笑了一声,“既然不能杀,也不能弄残——那就只能原路遣返了吧。”
“……”龙次龙顿了一下,带着同情,“他会恨您的吧。”
“不,他会感激我的仁慈。”她转身说道。
*
时间回到现在。
霍克斯的双手被扣上手铐,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是你吧,打从一开始就策划了这一切的人。”
如果光是横滨警察抓住他的话,他恐怕不到一天就能脱身。
但欧尔麦特也在这里,或者该说他被刻意引来了,这位英雄不会轻易让一个眼前可见的凶手逍遥法外,换句话来讲,他将会被自己……不,是全国孩子都最祟拜的第一英雄亲手逮捕。
“你个阴险混蛋。”他带着怒火说。
“喔?”白马探把视线转向歌川谣,“他这样说了,你有什么想反驳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她悠然地晃着小腿,看上去轻松得像在享受早晨的阳光,“证据确凿,胡乱攀咬可不好看喔。”
理所当然的,她不会回答。
其实从欧尔麦特突然出现的一刻,他就应该发现有问题了,但对欧尔麦特的盲目信任,蒙蔽了他的清醒。
“你们……”霍克斯转向白马与欧尔麦特,质问道,“你们有查过她的指纹了吗?说不定她用了什么手段来掩藏证据,或者她本来就没有指纹……”
——“我们当然查过了。”
回答他的,是从门外走进来的横沟警部。
他中了港黑的埋伏受了伤,但很幸运的没有殉职,现在柱着一根拐杖,头上扎着绷带,一拐一拐走过来的样子显得很狼狈,但精神看上去还好,“黑手党隐藏指纹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几种——在手指上涂胶水或者戴手套,或者用绷带,可是枪柄上没有胶水与纤维的痕迹,现场也没有发现手套。”
霍克斯想说的不是这个。
但横沟警部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小子,如果你是打着拖人家下水的算盘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想说的是,说不定她是没有指纹。”霍克斯咬牙切齿。
“没有指纹?怎么可能。”横沟警部哼了一声,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今早才录入过她的指纹——看看这里吧,免得你觉得我们在维护她。”
他拿出一部笔记本电脑,上面是一个放大的指纹辨识图,档案名为“歌川谣”,从照片上的衣物看来,还是今天新鲜热腾腾拍下来的东西,刚刚建立起来的人物档。
“所以,从今天之后,可就没了那种『做了不好的事却没人知道』的好事了。”
横沟警部的后半句是对着歌川谣说的。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显然对她也很不满,虽说这次抓了霍克斯算是有一点收获,但之后他还会好好把从她手上拿回来的指纹,对比一下过去的各种凶案现场。
总有一天,揪出这孩子的狐狸尾巴。
“?”她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总之,就是这样了。”白马站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挂钟,对所有人说道,“看样子,霍克斯先生也不会坦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我还有其他案件要忙,已经在横滨留待了十七小时二十分零一秒三,再拖延下去的话,那边的家伙就得跑掉了,我现在先告辞一下。”
这个优雅款款的样子,彷佛要赶去参与什么宴会。
“慢走不送。”横沟警部没好气的说,名侦探就是多节目。
基本上确认了霍克斯就是犯人后,其他员警收到指示涌进来,一人一手的抓住了他,还有一个不大确定的捏住了他的羽翼,场面稍显混乱,也使霍克斯流露出难堪的表情。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横沟警部问道。
“那一枪真的是她开的!她就在我面前杀了那个人!”霍克斯被抓着站起来,向所有人喊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了吗!你们要看着这个!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
他用力的指着她。
“她可以毫无怜悯地杀死任何一个人!也可以毫无怜悯地强迫别人杀死一个人!”
“所以,你是想说,她……”横沟警部看歌川谣——小女孩像是疑惑似的眨了一下眼睛,于是,他又看向霍克斯,这个比她要高两个头的年轻男人,“……唆使你杀人?”
“我没有杀人,但很接近这个没错。”霍克斯挣脱员警抓住他的手,说道,“她让我杀了泉井,但我不想这样做,所以用羽毛穿刺他,假装成杀了他,之后她……就对泉井开了枪,杀了他。”
“而你指认她的证据呢?”
“……没有。”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横沟警部当然不是不知道她有问题,但问题是手上没有证据,再怎样纠缠下去,都不会有可见的成果,这种时候就得暂时服输,当他抓到她的尾巴时,自然就能把她扔进监牢。
可是,霍克斯却不知道这些。
他只看到横沟警部的不作为,便有些失望与恼怒的说,“等等,我要打一个电话。”
他要打给东京公安本部,让人把他捞出来。
这些人不作为就算了,他自己来,总会有人能做些什么去铲除邪恶的。
当然,打给本部其实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因为他作为英雄的预备役,被派出来当卧底后,居然被自己人抓住,控告的嫌疑还是“谋杀”这种重大的罪名,无论是名声还是评价都要糟糕了。
但是,他没有选择。
“然后,我要单独跟她相谈十分钟。”霍克斯瞪着他说,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得很彻底,归根究底就是败在她的手上,他至少需要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如果你们答应我,我保证把我知道的绝大部分东西说出来,包括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不好意思,两个都不能答应。”横沟警部冷冷地说,第一个要求说不定会让他引来其他黑手党的人,这个小小的警察局可抵不住他们的疯狂攻击;第二个要求会给了这两人机会合作逃跑,虽然白马认为他们不合。
但是……谁知道呢。
他是疯了才会对这种要求点头。
然而,欧尔麦特却上前了一步。
“只有五分钟。”他对霍克斯说,口吻带着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意味,“没有更多了。”
“……嗯。”霍克斯点了一下头,不自觉地低头回避了这位英雄看他就像看罪犯一样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又咬紧了牙关看向欧尔麦特,却只看到后者出门的背影。
他的英雄,在背对着他。
更令人心绪复杂地涌动的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杀人,却也不是无辜的,他确实用自己的羽毛重伤了一个无关的人,而目的只是拿到港黑对付欧尔麦特的情报。
——可恶。
——现在他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霍克斯瞪向罪魁祸首,她用天真的视线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