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透过厚厚的云层晕染开来,染红了半边天。
盘山公路两侧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清浅的阳光从一侧倾泻下来,透过繁茂的绿叶,洒落斑驳陆离的光点。
时奚骑着自行车回别墅,上坡过后有一截平坦的道路,她放慢骑车速度欣赏沿途的风景,温柔的风拂过柔和的脸庞,偶尔传来一阵野花的淡雅清香,手机里播放的音乐切换到一首英文歌。
曲调柔美,歌声温婉动人。
简直不要太惬意。
前方路口右转,时奚一个晃神,拐角处突然出现一辆黑色的轿车,眼看着就要撞上去,时奚下意识瞪大双眼,眼急手快控制龙头方向往路边靠,这才没有撞上。
轿车驶过,时奚停下来单脚着地掌控着自行车,回头瞥了眼驶离的轿车尾灯,把掉落的耳机重新塞进耳朵,白净的脸上一抹怒意闪过,小声嘀咕了句:“赶着去投胎呢,不知道转弯处要放慢速度行驶?小心我回到顾家后找周叔投诉你。”
睁眼瞎啊,路边不是有路牌提示减速慢行。
从半山腰上下来的车,百分之九十都是顾家的车辆。
就在她不满吐槽时,消失在拐角处的轿车又倒了回来,稳稳当当停在了她面前,时奚眉稍微挑,轻添了下唇瓣,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一星半点心虚,因为她绝对不信,车里的人能够听到她的话,回来找她‘算账’。
黑色悍马,顾家叔叔平时开的不是这辆车,很快后排的车窗玻璃降下,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奚看清楚车内坐着的顾大少爷,墨镜下的侧脸轮廓分明,周身上下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息,不说话是个不折不扣的清俊少年,但一张嘴就很欠揍:“上来。”
“干嘛?”
时奚双手扶着自行车龙头,双脚踩在了水泥路面上,稍稍偏头看着车内黑着脸,就像是她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一样的脸丑的大少爷。
她搬到别墅也有一段时间了,很少见顾凛出门,越看越觉得某人这幅样子很熟悉,猛然瞪大眼睛,那天她去明华大厦配音,在门口碰见的不就是顾大少爷?
最后她还强行送了她一把粉色的雨伞。
时奚尴尬地垂下眼睑,心想周叔说顾凛出门遇到不开心的事,不会就是她故意塞给他一把粉色雨伞吧。
“让你上车就上车,哪那么多废话。”
车外的时奚迟迟没有上车,顾凛用力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脸色阴沉沉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既视感。
再次被催促的时奚依然没动,不仅如此她还调整自行车龙头的方向,准备随时跑路,一脸警惕问:“为什么上车,你不会是想把我骗去卖掉吧?我告诉你,我聪明着呢,才不会轻易上当。”
“……”
顾凛轻嗤一声,偏头‘看’向路边的女孩,有种看白痴的错觉,“卖谁?卖你我还不如随便在别墅拿个花瓶,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呵呵……
前排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时奚咬牙切齿,一副要找少爷干架的模样,愣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其实少爷也没有说错,主楼别墅客厅摆放着的花瓶都是少有的古董,随便一件都要拍卖上百万。
“我母亲要见你。”
顾凛按亮手机屏幕,智能手机App提醒他现在的时间,想到母亲极强的时间观念,直接开门见山。
听到这话时奚松了一口气,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自行车停放在路边安全的位置,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坐进去,还不忘提醒顾凛,“少爷麻烦你通知周叔,找个人帮我把自行车带回去呗,我们相处了一个礼拜有感情了,我上学不迟到全靠它。”
顾凛按下手边的按钮,车窗玻璃升上去,一脸不耐冲时奚开口:“闭嘴,你真的很吵。”
“好。”时奚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个木头人。
可是车子启动不久,时奚捋清楚顾凛说的话,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他要带她去见他的母亲?
她从周叔那里得知,顾凛的父母十年前就离婚了,具体原因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的母亲秦宓是个知名的钢琴家,这些年全国各地巡演。
是个真正书香门第家的大家闺秀,也是赵书雅那种级别没办法比的。
张了张嘴巴想问点什么,结果看到顾凛靠着座椅靠背,戴着墨镜她也不确定他有没有休息,硬是把疑问重新咽进肚子里。
直到半个小时后见到顾凛母亲本人,她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小说里拿钱打发儿子女朋友的强势母亲?
根本不存在。
如果她是个男的,如果她再年长十几岁,她绝对以及肯定要追求面前的女人。
装修风格别具特色的餐厅,包间里。
秦宓穿着白色印花X版型的连衣裙,毫无瑕疵衬托出线条感,腰间搭一根黑色腰带,不着痕迹的修饰身材。
尖头高跟鞋,双腿笔直漂亮。
年近四十的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皱纹,洁白晶莹的耳廓上是造型独特时尚的流苏耳坠,如果她没有看错应该是著名珠宝大师最得意的作品。
优雅知性的美人。
韵味十足。
“时奚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顾凛的母亲秦宓,你可以叫我秦姨,这是送你的见面礼。”秦宓迈步迎上去,温柔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说实话她并不赞成儿子跟一个陌生女孩订婚。
什么命中的贵人,不过都是无稽之谈。
老太太封建迷信也就算了,她没有想到顾思宁也跟着起哄,当初顾凛选择留在了顾家,她和他父亲离婚后并没有过多干涉顾家的事情。
所以订婚这事他们也是前不久才通知她,说到底她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退一万步讲,她又能理解老太太和顾思宁的做法,他们都希望儿子能够尽快好起来,才会各种方法都试一试。
时奚双手接过秦宓递过来的礼物,受宠若惊:“谢谢秦姨。”
“不用客气。”
秦宓微笑着让时奚就坐,眼神示意门口的服务员可以准备上菜,走到儿子身边伸手就要扶他,却在触碰到他手指的时候被躲开,“我自己可以。”
只见顾凛右手搭着盲杖往前走,这个时候就坐的时奚有意无意碰了下餐桌上的餐碟,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响起,原本已经偏离方向的顾凛愣了下,稍稍侧身往时奚所在的方位慢慢走过去,直到手中的盲杖碰到餐桌,他左手在空中摸索,摸到餐桌的边缘后才收起折叠盲杖,拉开椅子坐下。
秦宓看着儿子倔强的脸庞,心疼的不行,眼眶渐渐氤氲出雾水,将悬在空中的手默默收了回去,朝着一旁的女孩投去感激的目光。
或许就像周叔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这个被迫闯进儿子生活中的女孩,能够改变固执的儿子。
很快餐厅的服务员将菜上齐,秦宓点的菜大部分都是顾凛喜欢吃的,时奚喜欢的口味她也提前问过周叔,所以三人用餐很愉快。
结束用餐,屋外的天空早已被黑暗笼罩。
明知道儿子会拒绝,秦宓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阿凛,妈妈这次专门从国外请了专家回来,我们先不做手术,让医生给你看看可以吗?”
半年前儿子手术失败,差点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儿子的性格就变得暴躁古怪起来,不让医生为他诊治,更拒绝做第二次手术。
果然,顾凛听到母亲的话,清俊的脸上写满了抗拒,眉头紧蹙,偏头‘看’向落地窗方向也不说话,算是变相的拒绝。
“秦姨,我对这里不太熟悉,您能带我去洗手间吗?”
包间里气氛变得格外凝重,时奚清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坐着有些尴尬,同时心底也愈发内疚。
如果不是她,顾凛也不会失明。
秦宓微怔,很快明白过来女孩的意图,点点头起身:“当然可以。”
母亲和时奚离开包间,‘看’着窗外的顾凛才有了动作,慢慢低下头。
自嘲地勾了勾唇,让医生看了又能怎么样呢?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就算他们给出具体方案,手术有九成成功的把握,可就是那一成的不确定,也能让他彻底沦为瞎子。
“进来。”
包间的门被敲响,顾凛脸上的落寞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疏离。
服务员推开门,手里捧着一束火红色的玫瑰花,浓郁的香气让顾凛眉头蹙了起来,“顾少爷您好,我们总经理听说秦宓老师在餐厅用餐,特意送过来一束玫瑰花。”
顾凛语调清冷:“放着吧。”
这边秦宓把时奚送到洗手间门口,手机铃声响起有电话进来,对女孩说了声抱歉,走向一旁接听电话。
几分钟后时奚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上没有看到秦宓,以为她回了包间,于是凭借记忆往包间方向走去。
推开门时奚一眼便看到了餐桌上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身体猛然停下,踉跄地往后退,后背撞到包间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红似火的玫瑰花勾起往事,时奚捂着胸口呼吸痛苦地弯下腰,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就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不一会儿的功夫白皙红润的脸颊变成了青紫色,格外吓人。
“时奚?”
不正常的撞击声引起了顾凛的疑心,尤其是听到门口的人在不停捶打着胸口,似乎很痛苦,神色立马变得严肃且凝重,担心出事,他没有打开盲杖,凭借轻微的声响三两步来到门口。
熟悉的茉莉清香让顾凛知道对方身份,他半蹲着身子才摸到时奚,抓住她胳膊将她扶起来靠着门,声音急切问:“你怎么了?时奚,说话,你是不是不舒服?”
女孩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顾凛拧着眉心沉了下来,抓住她捶打胸口的手,让她靠在他身上,无助地低吼:“你冷静点,到底怎么了?”
这个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眼睛看不见,否则就不会束手无策,自乱阵脚。
就在顾凛打开门求助其他人时,秦宓回来了,当她看到靠在儿子身上的女孩张着嘴却无法呼吸,下一秒就要窒息昏厥的模样,也吓坏了。
环顾包间,看见餐桌上多出来的玫瑰花,猛然反应过来,赶紧把玫瑰花扔到外面的走廊,打开包间的窗户通风。
“对不起,让秦姨还有少爷担心了。”
顾凛第一时间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医生了解情况后给时奚身体里注射了镇定剂,直到半个小时后,时奚才渐渐缓和过来,能够正常呼吸。
“你没事就好,抱歉,是我疏忽大意。”
秦宓没想到时奚看到玫瑰花会无法呼吸,这明显是很严重的心理创伤,但关于女孩的私事她也没有开口询问。
回家路上,时奚的精神状态依旧不是很好,昏昏欲睡,小脑袋左右摇晃,忽然司机一个急转弯她脑袋靠在了顾凛肩上。
呼吸间闻到女孩头发上的兰花香味,跟他一样,顾凛身体变得僵硬,睫羽微微颤动。
就在他把时奚的脑袋推开要往旁边挪动时,女孩突然用力抱住他的胳膊,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脖子,迷迷糊糊呢喃:“别闹。”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女孩胸前的饱满摩擦着他的胳膊,顾凛脑袋翁的一声,空白一片,从未跟女生如此近距离过,一时间心跳如鼓,左手用力抓着车门扶手,因为身体紧绷,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耳根也悄然变得绯红。
晚上十点,汽车开进院子,停在独栋别墅门前。
“啊——”
时奚被某人推开后脑勺撞到柔软的座椅上惊醒过来,左右看看才发现他们到家了,前排司机师傅回头意味深长地目光,让时奚慎得慌。
推开门下车,跑上前追上顾凛,撇撇嘴埋怨:“少爷你干嘛推我,要是撞傻了怎么办?”
“又不是我被撞傻。”
顾凛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
时奚心塞不已,她没有注意到顾凛白色衬衫上的水渍,那都是她的口水。
回到房间洗漱后准备睡觉,才发现维生素片的瓶子不见,她记得早上放在了梳妆台上,时奚挠挠头,眯着眼睛有些懊恼。
早上不下心碰掉了什么,她当时没注意,梳妆台旁边正好是垃圾桶,可能被佣人打扫卫生,收走了垃圾桶。
只能重新去医院开药,但正规医院医生通常会给病人检查身体后才会开药。
没办法,时奚只能第二天去医院挂号,精神科。
“安晨煜是吧,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记得每个礼拜来医院复查。”
安晨煜拿着药单去窗口付款,刚给他看病的医生追出来提醒,他苍白几乎透明的脸上闪过无奈,点点头应了声好。
扭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安晨煜眯起眼,稍稍抬头看到上方的提示牌,医院五楼是精神科。
时奚去楼上看病,还是陪伴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