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家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山坡上灼灼如火的红色玫瑰花争相绽放,阳光倾洒下来,叶尖上露珠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时奚身处一片花海中央,呼吸间都是玫瑰花的阵阵清香。

突然间那些凋零在地的玫瑰花瓣变成红色的液体,很快流淌开来将她白色的帆布鞋染成红色,并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抬头望去,漫山遍野的玫瑰花全都在滴血,嘀嗒,嘀嗒……

时奚惊悚地瞪大眼睛,呼吸一窒,双腿不自觉地颤抖,回过神来急忙踉跄地往后退,却绊到地面凸起的石头,整个人往后倒去。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花海而是一个狭窄昏暗的巷子,两边堆放着杂物,凌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不远处年代久远的电线杆子,因线路故障灯一闪一闪的,滋滋作响。

【不要回头,快跑。】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别怕,别怕。】

……

她被一个人拉拽着往前跑,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生的后背,不知道跑了多久,那条巷子似乎没有尽头。

时奚张着嘴巴呼吸,喉咙仿佛要冒烟似的,就在她坚持不住松开男生的手时,身后追上来的男人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

呼呼。

时奚宛如弹簧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房间,死死抓住了身上的被子,整个人像抖地像筛子,颤抖着右手去拿床头柜抽屉里的瓶子,不小心将药瓶打翻在地,掀开被子打开屋里的灯就要下地去捡,水泥地面上零星洒落着几颗白色药丸,恰好都掉在潮湿的地方,弄脏不能再吃了。

绝望地闭上眼睛,时奚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只见她巴掌大的脸庞透着苍白,额头和鼻翼两侧挂着细密的汗水,身上的睡衣黏黏糊糊贴着身体,她浑身已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屋外电闪雷鸣,噼里啪啦的大雨拍打着窗户玻璃。

她和奶奶住在老旧的小区楼,下水道年久失修,容易造成积水。

尤其是盛夏雷雨天,倾盆大雨持续一个小时,她们所在的一楼准保被水倒灌。

她房间低矮的地方便会积小水洼。

“奚奚下雨了,你记得把窗户关上。”

门外响起奶奶的声音,时奚愣了下,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奶奶你快去休息。”

床头的闹钟显示凌晨3点,时奚起身捡起地上的空药瓶来到窗前,看着雨水汇成一股小溪流顺着玻璃窗落下,心绪不宁。

多久了,她没有再做噩梦。

今晚却……

细长的眉毛为蹙,时奚卷翘的长睫微颤,垂下眼睑,目光晦涩不明。

用力捏紧了手心里的瓶子。

-

次日,阳光明媚,大雨过后空气更加清新,不远处下水道盖子还半开着排放积水,小区门口一颗高大繁茂的香樟树昨晚被大风挂断一根粗-大的树干,民警叔叔们正在进行疏通工作。

湿漉漉的地面踩上去很滑,骑自行车出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卫生所很远,为了赶时间她只能骑自行车。

时奚小心翼翼推着自行车绕过民警放置的警示牌,两年前奶奶突发脑梗,好在手术做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住院两个月后出院,每天都需要吃降压等药物控制。

她顺便也让陈医生给自己开一点。

【心病还需心药医。】

【长时间吃这个药会上瘾,一旦你对它产生依赖,往后你想要再戒,几乎不可能。】

【况且长时间吃对你身体也不好,这是最后一次我给你开药。】

两个小时后时奚从卫生所出来,想到陈医生的提醒,装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擦着塑料瓶,几个呼吸后眼眸恢复清明,她不愿意回想往事。

拿出斜挎包里之前装维生素片的瓶子,把刚才陈医生开的药倒进去,随手将塑料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弯腰打开自行车的锁,离开了医院。

时奚骑自行车特意绕了一段远路,只为给奶奶买蜂蜜枣糕,老人家最好这一口,她算是熟客,老板认出她便宜了几块钱。

就在她把装有枣糕的袋子装进自行车前筐准备回家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时奚漂亮的杏眼微眯,不打算跟对方交谈,扶着自行车龙头就要往回倒,可另一人双手紧紧抓着她自行车的后座,一时间她进退两难。

无可奈何之下时奚只好把自行车脚撑放下,双手虚虚握住龙头扶手,漫不经心搭腔:“你想要怎样?”

余杰和他的跟班小弟,他们就读同一所高中,虽不同班,但余杰经常荣登公告栏‘光荣榜’,打架染发,迟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饭,周一的升旗仪式,年级教导主任都会提到他。

再加上高一余杰对她表白过,时奚想不记住他都难。

“时奚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当初我就是瞎了眼才会跟你表白,呵,等哥转学去江城,有的是美女前赴后继来讨好哥,知道吗?”

余杰对着时奚吹了个口哨,理了理白衬衫的领口,轻挑地扬起下巴,明显对时奚不屑一顾。

尤其是看到时奚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沾了泥土的帆布靴,更是露出鄙视的目光。

转学去江城?

有的是追求者?

时奚目光下敛,将眼底嘲讽的目光隐藏,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说:“恭喜。”

眼看着快到中午,时奚回头冷眸扫了眼余杰的小跟班,等到对方松手立刻坐上车,离开,只留给两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听说江城的私立一中是省重点高中,录取的学生要么优秀,要么就是有钱有势家的孩子,余哥能上私立一中,我羡慕都来不及呢~”

让人跑掉了,跟班抬头对上余杰微怒的眼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卖乖上前奉承,也不忘诋毁时奚,“时奚就是个土包子,哪怕现在不胖了,也丑的掉渣,余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不值得。”

“确实丑。”

余杰双手抱胸,小跟班的奉承很受用,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原本他没有资格就读江城的私立一中,如今他算是跻身富二代行列了,父亲喜欢赌石,开出一块祖母绿,卖了六百万。

过几天他们一家都会搬到江城,想到时奚曾经的拒绝,现在总算有底气羞辱她了。

“儿子,你快看看这车是宾利吧?今年上市的新款,不加保险裸车都是三百来万,车主停在咱们小区,难道是小区的住户?”

“你回来的晚,我可是亲眼看见一对夫妇从车上下来,穿的都是名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那女人无名指上戴的钻戒怕是有两克拉。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朝着4单元过去了,估计是来探亲的吧?”

……

“你们知道吗?那对夫妇居然去陈阿婆家了,我听见那男人叫陈阿婆妈,天啊,陈阿婆的儿子这么有钱!!!”

“时奚你回来的正好,有对有钱夫妇去你家了,那男人叫你奶奶妈,难道他是你的爸爸?”

“不对啊,你有这么有钱的爸爸,干嘛还跟你奶奶住简陋的出租房?”

回到小区,时奚发现不少邻里街坊围着一辆豪车,刚把自行车锁在车棚里,楼上201住户的刘阿姨就跑过来抓着她,激动地说个不停。

听到爸爸两个字,时奚浑身一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十年了,父亲把她送到乡镇跟奶奶居住,期间从未来看过她。

每次给奶奶打电话也是挑她上学的时间,偶尔跟她通话,也不过短短几分钟,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她这个女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自嘲地笑笑,时奚提着枣糕脚步沉重往家里走去,恍然回神,眉心蓦地蹙起。

夫妇?

莫非那个女人也来了?

4单元,102号,不足80平米的廉价出租房,她和奶奶住了十年。

家里面积不大,但生活所需的东西一样不少,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父亲把她丢给奶奶抚养,这些年给的生活费却是一分不少。

大概这样做能够弥补他心中的亏欠。

“奚奚你回来了?快让小妈看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漂亮了。”

赵书雅看见时奚回来,掩住眼底的恶心,放下水杯脸上漾着温柔的微笑迎上去,顺便把饭桌上的粉色礼盒递给她,“这是小妈给你挑选的连衣裙,希望你喜欢。”

时奚扯了下嘴角,假装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虚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余光瞥了眼袋子上的logo,香奈儿。

接过袋子随手放在一边。

装有枣糕的袋子放在奶奶手里,时奚拍了拍老人家的手背,对上她关切的眼神,抿唇微笑,不紧不慢安抚:“您喜欢的枣糕,但不许多吃。”

直到在老人家眼里看到笑容,这才把目光落在屋子里另外一人身上,她的父亲,时锋。

一个月前他们视频过,时奚开口:“爸。”

不管他们今天为什么过来,也算是圆了她一个梦,她并非是个没有爸爸的人。

等到她成年,她就把户口迁出来。

时锋看着女儿那双酷似前妻的眼睛,再想到这些年把女儿独自留在母亲身边,眼底流露出一抹愧疚,喉咙滚了滚,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最后到底没有说出口,唇角牵出一丝尴尬地笑:“爸来接你回家。”

-

顾家坐落在江城最富饶的地区,半山腰上风景如画,安全且私密,西面一栋复式二层小洋楼,院子前面种植了大片薰衣草。

穗状花-径上盛开着一朵朵紫蓝色的小花,随风荡漾,薰衣草田宛如海浪般上下起伏,如梦似幻。

“滚出去!”

“砰——”

二楼走廊传出巨大的响声,一个身穿黑色西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手忙脚乱捡起地上洒落的听诊器和血压计,抱着半开着的医药箱跌跌撞撞下楼,额头左侧有一处地方红肿起来,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管家你安排司机送我离开,不,还是我自己走,顾,顾少爷的病我实在没办法医治,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男人语速很快,话落就逃似的往门口跑去,片刻也不再停留,就像是身后有猛虎追赶。

周叔看着脑科医学院留学归来的专家落荒而逃,抬头看向二楼方向,面露难色,这已经是这个月第3个专家了。

少爷拒绝任何人探视,甚至不让医生触碰,这病怎么会好?

“少爷的脾气愈发暴躁了,别墅的佣人都人心惶惶。”

“哎,算命大师说要找个能降得住少爷的人,这病才有可能好,老夫人是个迷信的人,这事多半是板上钉钉了。”

“听说老夫人给少爷挑选了一个未婚妻,要让她跟少爷同吃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