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诗芽只说了一句:“李叔叔,爸爸,拦河坝有问题。”
这话说的太短,用词也太精炼,简洁明了的让李建设和何永卫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
“什么丫丫,你说什么有问题?”
何胜男在心里默默念:行啦何诗芽,你就别绕弯子了,你不是就想说,拦河坝后面那个山头有大片的稻田呢,干嘛扯什么拦河坝有问题啊,真是吃饱了撑的,故弄玄虚。
何诗芽再一次说:“这个拦河坝有问题,咱们今天修的也只是皮面,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塌的,而且会塌的比这一次还严重。”
何胜男不说话了,感觉何诗芽的思路跟自己根本不在一条线上,是的,拦河坝会塌,但记忆中那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李建设吃惊地问,“小姑娘你可别瞎说,这拦河坝都十多年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今天何诗芽能来帮忙修拦河坝,虽说她只是个小孩,但是也帮了李建设一个大忙,这件事儿就算完了,可是现在何诗芽说的话,李建设着实不爱听,什么意思啊?说拦河坝修了跟没修一样?说拦河坝过两天还要塌,这么大一个建筑能说塌就塌?
李建设默默想:我的政治生涯要不要那么悲惨,再一次想到时重山夫妻,被倒塌的校舍砸的尸骨不见的事情,李建设心里暗暗替自己捏把汗。
何永卫:“诗芽,你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何永卫一直不知该如何跟小孩沟通,不晓得他们是喜欢自己给他们买糖吃,还是喜欢自己带玩具给他们,直到现在他发现其实跟小孩子沟通不难,只要把他们拉到像大人一样的水平上平等的去对话就可以,不过每个小孩子都各有特点,有时候太平等了,何卫星会觉得他不够疼爱他,但何诗芽就完全不一样了,越是以平等的态度去对待她,就能越好的跟她沟通。
何永卫有时候心里会暗暗想,到底是孤儿,听说她吃百家饭长到三岁,能活下来必然有坚强的意志。
曾经何诗芽还在时知青家生活。
她生活在那里肯定压力很大,要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能在那样的家庭里面保持平等,他有时候挺心疼何诗芽的,刚来的时候他还有点不理解钱冰梅为什么那么喜欢她,接触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就明白了。
何诗芽不仅让他毫无顾忌的跟小孩子沟通,好像还真有点儿妻子说的福气包的感觉呢。
回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小家被分了,一直在担心回来以后怎么倾尽全力照顾妻子和儿子,但回来以后,发现已经分好家了,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对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好。
原来自己妻儿一直受欺压,是因为何诗芽来了,他们才勇敢的踏出了这一步。
何永卫觉得何诗芽并不是传说中的灾星,倒像个福气包,自从她来了,这个小家的福气好像也开始了,刚回来没几天,虽说容宝村是自己的家乡,可是长久不生活,各种不熟悉,回来第一件事儿是盖房子,材料建材获取相当困难,拿着批条,听说也要排队,但不知怎么的,自己去了建材仓库,那边人二话不说就把材料批给他了。
何永卫认为自己一向不是个运气好的人,这会是为什么呢?结果没想到,建材仓库那个管物料的人,竟然是陈家的远房亲戚。
再详细一打听,原来何诗芽以前帮他们找到了丢失的羊。
本来建材仓库人的儿子差一点就要被派去边疆改造了,他准备让儿子去陈家放羊,但恰逢陈家丢失了一只羊,面临被公社责罚的窘境。
这个时候,仓库人的儿子更无法报名牧羊。
还好何诗芽找回了丢失的羊,牧羊人的生活才重回到了轨道,仓库人的儿子也避免去更远的地方劳动改造,直接去牧羊人亲戚那里了,所以他万分感谢何诗芽。
这件事情恐怕连何诗芽自己都不知道,何永卫听了惊奇万分,买些材料建材居然还能牵扯出这种事,让他不得不对何诗芽再一次另眼相看。
这次村里人都忙着抢收,理应说何诗芽也可以去田里面帮忙的,毕竟她可以赚点儿零花钱,或者是叫大人们奖励他们买点糖吃,可是她也没有。
如果不是李建设叫大家来修拦河坝,恐怕何诗芽现在就在家里读书呢,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内心纯净的好孩子。
所以当何诗芽说拦河坝有问题的时候,何永卫作为一个听众,他的态度是认真的。
何诗芽说有问题,那么这个问题就一定值得考察一番。
“你说有什么问题呢?”何永卫再一次问。
“建拦河坝的目的是截流,调整水位,容宝村的这条河水位一直不高,拦河坝好像一直都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我以前读过一本物理书,书上的拦河坝好像都与现在容宝村的拦河坝有所不同。”
李建设:“说说有什么不同?据我所知,全省所有生产队的拦河坝都是照着一个模子建造的。”
“李叔叔,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在之前我不知道全省的拦河坝都是照着一个模子建的,但我看书上的拦河坝结构都差不多,咱们容宝村的要比他们倾斜了很多,就是这里……”何诗芽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这里,还有这里。”
其实都是一些小细节,不说的话,乍看上去确实差不多,但经过何诗芽这么一指,李建设和何永卫凑过去看,越看越觉得的确是倾斜的厉害。
“李叔叔,拦河坝当时刚建好的时候,肯定没有这么倾斜吧?你看这里本来是应该是个三角形,三角形很稳固的,但现在已经斜的像个梯形了。”
何永卫当兵的时候学过点儿文化知识,知道三角形梯形这些说法,但他没想到这才上学没几天的何诗芽就知道。
她小小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知识,“诗芽,你说的没错,我看着也的确越看越像梯形。”
好在何永卫始终特别尊重何诗芽说的话,把她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待,于是就认真地听取了何诗芽说的,仔细地端详了拦河坝。
“拦河坝确实问题很大。”
李建设本来对小孩子说的话不怎么在意的,可是他心里面觉得何诗芽跟别人不一样,待人接物都很实在,通过今天自制板车的事儿更看出何诗芽是个聪明人,再看何永卫竟然那么信任何诗芽,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了。
“丫丫我看着也是有那么点意思,可是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啊,我不懂啊,今天要不……你看这样,我写信给公社,让他们过来我研究一下拦河坝的情况,你看如何,万一真有问题到时候再修应该也不迟。”
“不,李叔叔,刚才你不是说拦河坝是咱容宝村的生命线吗?”
李建设一听反而呆了,这话平时也就他说说,再就是几个公务员说说,还没听在村民口中吐出这几个字儿呢!
生命线是不假,但那不是因为他觉得拦河坝是容宝村人民的生命线才把它作为生命线,而是因为上级跟他宣贯的,至于到底为什么是生命线,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呢。
“丫丫,是生命线没错,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不不,李叔叔,急很急,这次小小的塌方就是给我们的警告,咱们现在拦河吧经不起一点儿洪水和山洪。”
何胜男听了一大串,听得都有点不耐烦了,何诗芽怎么始终不进入主题,一直在讲拦河坝的事情呢,她根本没意识到拦河坝的事,现在已经是他们的主题了,于是她就插嘴说:“丫丫啊,就算经不起洪水,可洪水不是没来吗,你看这天气多好呀,咱们容宝村都多少年没发过洪水了。”
李建设:“胜男说的没错。永卫,你怎么看?”
“容宝村的确好多年都没发过洪水了,这个公社的干部和知识分子都是有统一认知的,是因为咱们容宝村地理位置的原因,不容易发大水,拦河坝建在这儿啊,也就是防患于未然,不一定能用得上。就算要修也不急于一时。”李建设继续补充。
可是这个时候的何诗芽不知怎么的就特别着急,心里面好像有一股推动力,这边的物理知识刚好是她接触过的范围,她清楚地知道拦河坝的确经不起洪水,李叔叔说要给公社报告,一来一回两三天就没了,这两三天要是发大水,那可真的不敢想象。
“现在是秋收时间,李叔叔,如果拦河坝整体坍塌,那就不是今天这样好解决的事儿了,而且如果发大水的话,拦河坝一塌,水就会顺着这条路留到田里,即使是收割了的稻子,堆在那边晒的,也会遭殃啊。”
何诗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特别特别特别强烈的一种愿望,她只好搬出秋收的粮食来,希望能说服大队长。
何诗芽这么着急,确实很奇怪,何永卫抬起头再次看看晴空万里的天,难道明天就会下暴雨发洪水?
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相信何诗芽:“李队长,生命线必须担起生命线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