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男一进门就顿住了,刘兰兰给她使眼色,让她站在门口别动也别出声,满脸都是你小孩子不懂事,这时候进来干什么的责备。
钱冰梅一句话把全家都唬住了,这话是对何成功说的,何成功必须给出反应,于是何成功问,“冰梅,你这是说啥呢?”
故意说的?钱冰梅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钱冰梅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何成功是凶了点儿,但是也不至于把人吓得走出何家,而且对何成功来讲,家以和为贵,他恨不得把那个“和”字改成姓何的何,分家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思考过,但那也是看着别人家分家,而自己家一团和气,而产生的优越感。
就算要分家,也只能是因为孙子们都长大了,自己俩老无力再操心才会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儿子们正值壮年,孙子们,长得欣欣向荣的时候提分家的?
他老何家的五好家庭,不全是因为融洽的关系而得来的吗?
“冰梅,我知道这件事情你觉得委屈,不过话不能乱说,”
何成功缓和下来了,这件事情要说错也只能说是那个自己老婆的错,又或者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儿子的错,老三媳妇儿嫁过来以后,何永卫就回军队了,从守活寡到真的守寡,只能说何家欠她太多。钱冰梅从来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从来没抱怨过。
一个寡妇免不了被人嚼舌根子,但是自家人天天在眼皮底下过活自己还能不清楚吗?钱冰梅绝对是个老实本分人,配给永卫也是何家的福气,生的何卫星也是个机灵小子,平时在家里不争不抢的性格脾气都很好,这时候钱冰梅说这话恐怕也是为了顾全大局,缓解婆婆的尴尬啊。
“不,爹,我没瞎说,我是深思熟虑过的,老三的抚恤金除了一开始发的500元,每个月还有10元钱,收款人名字明明白白写着是我,钱虽然不多,但我养活两个孩子是够了,我平时还能下地赚些工分,就算分出去两只手还在,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事生活。
姚小菊在心里已经飞快地算计了一遍,那真是啊,钱冰梅走了,那抚恤金买点粮食过小日子足够了。但对何家来说就是不一样了,公公可能不知道,但她心里门儿清,那些钱婆婆没给家里花,她那不成器的老四儿子有多少钱都给她造光。
姚小菊判断现在她娘手里应该没什么钱,每月的十元钱,很大概率都寄给了老四,何家想要改善生活,只能开源节流,所谓截流就是切断老四这根线,公公今天发这么大的怒,要婆婆不去给老四寄钱,应该是比较容易做到的,至于开源,只要能保住钱冰梅不离开,那就每月十元钱,也够大家在即将到来的秋收之前不饿肚子了。
生产队也会想办法,每次分粮食都有几十斤,有时候甚至上百斤,说起来很多,但一大家子人吃,没多久就消耗个干净,虽说有自留地,但不是随时过去都有菜可摘,总不能就着小葱吃干面饼子,那一定是挨不过麦收的,现在大家都知道有十元钱了,那今年就一定不会饿肚子。
这件事姚小菊在气,此时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赶紧劝钱冰梅,收回她的想法,于是姚小菊说:“冰梅,你也冷静一下,分家不是小事儿。”
钱冰梅心意已决,握着身边何诗芽的手,这孩子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又一次给了她力量,她的眼神,以及她小小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坚定,都让钱冰梅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分家不是小事儿,但这个决定一旦下了就是十头驴也拉不回去,今天大家都在,各位都是见证人,咱按流程走,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不是我的,我一分一厘都不会拿,但要是我的,我一分一厘也都不会让。”
大家有点儿不太习惯钱冰梅这样说话,一时间晕晕乎乎的,钱冰梅知道这个时候再听她们讲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不如自己就把前几天打听好的分家的事情全部交代一部,有意见当场提出来,没意见就照她的办。分家这种事情绝不能含含糊糊,拖泥带水。
“已经问过李队长了,虽然老三不在,我们家也是老何家的一份子,何家现在的房子,我们是可以分的,鉴于娘拿不出什么钱给我们盖新房子,这房子我们就继续住着,好在是个边房,又靠近街上,回头我找栅栏,跟你们隔开就是了。至于锅碗瓢盆,你们按数量数,我们家三个人该拿多少拿多少。”
何成功叹了口气:“冰梅,你在说什么呀?不是我小气,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过活啊!”
何诗芽:“爷爷,妈妈还有我,还有弟弟,她不是一个人。”原本小孩子说话在大人眼里是不被重视的,但偏偏何诗芽这话让人细嚼起来,充满道理,望着钱冰梅的脸,姚小菊知道自己的想法都没戏了,钱冰梅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分出去的,连划房子都想好了。
别说钱冰梅一个女人,哪怕钱冰梅是个小孩,每月有十元钱,去黑市里买粮食都不至于饿肚子,刘兰兰无奈地低下头,不再说话,她虽然没读过书不识字,但是数学不差,很快就把钱冰梅说的关于房子和锅碗瓢盆的数量在心里过了一遍。钱冰梅分家除了缺口锅,除了缺个栅栏,还真是不缺什么,以后她们老何家门还是照样,朝北开,只不过这们旁边就有多开一个院坝门。
刘兰兰甚至帮钱冰梅算起来,每月有10元钱,再加上她的工分,养两个孩子不说绰绰有余,日子的确不会比现在更差。
分家对于钱冰梅来说,确实是最优解。
分家这个话题也是姚小菊和刘兰兰从来没有想过的话题。
对比姚小菊,不说没有这笔钱,男人和自己一起下地赚工分,但赚的不多,将心比心,若是自家也分家,生活不一定能比现在好到哪儿去,现在背靠着何家这座大山,自己还能攒点私房钱,添置些新衣新物,但如果分了出去,工分全部用来养孩子,着实吃力,破家值万贯,别看何家现在缺东少西,分个家重新添置一套,想想都要命,而且姚小菊嫁的是老大,四个儿子全分家,赡养老人的任务也在她家身上,因此她从没想过要分家的事儿。
对于刘兰兰来说,分家就更不可能啦,自己养了三个赔钱货,难道要分出去给她们攒嫁妆,还不如就这样死皮赖脸的啃着老,自己还不用去工作,家里活儿虽是不少,总比地里风里来雨里去,顶着太阳挥舞锄头强。刘兰兰坚决不分家,除非她男人发横财。
周青玉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何家就要毁于一旦,钱冰梅一旦走了,五好家庭的小铁牌说没就没,五好家庭名义上是表扬她们家团结自强,实际上还不是靠着老三的牺牲而得来的。周青玉心理门儿清,本来就不够的粮食,钱冰梅要走了,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各种补贴立马烟消云散,她可能要带着家里的小孙子出去讨饭了。
讨饭在村里不是啥新鲜事儿,每当秋收没到,青黄不接的时候,队长都会带着村里的老弱病残去附近的镇上讨饭,城里人吃商品粮,不至于断顿,村里人就不一样了,每年秋天按时发粮,等不到第二年麦收,家里的饭缸早是空空如也,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青玉绝对不允许钱冰梅走,她不允许五好家庭就这样消失了。
“钱冰梅,管好你的嘴,你别瞎说,你要分家你也不问问老三的在天之灵同意吗?你个寡妇你分到哪儿去你?”
钱冰梅本来就心意已决,听了婆婆这样说话更是不会改变任何想法,接下来的日子,她宁可饿着自己也要一定要好好把两个孩子养好,不能再待在这里受气了,不能再让孩子也待在这里受气了,“爹,娘,这个家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分,老三的在天之灵也希望儿女能生活的好。”钱冰梅有骨气了,她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使命感,这感觉令她自豪,这感觉也很新鲜。
今天的气氛周青玉还没摸清,她的追推波助澜,让钱冰梅的意念更坚定,何成功含恨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婆娘年纪这么大了,果然还是个不会识大局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用什么口气和已经心意已决的老三媳妇儿说话。何成功闭上了眼,一切虚假繁荣此刻在他的眼里都没有意义,这个家散了散了,对自己妻子的管教不利,对自己的小儿子毫无出息,何成功无奈低头。这个家唯一有骨气的人,是个死了丈夫,独自带俩娃的寡妇。
罢了罢了,“冰梅,我同意分家。”何成功说。
姚小菊双手握拳,慢慢的放入胸前,将来的日子会怎么样?何家,可能要变天了,刘兰兰不可思议的小声说:“天这是咋了,竟然同意分家。”何永祥踩她一脚,“不是同意分家,是同意钱冰梅自立门户,跟咱们没关系。”
周青玉委屈地看着丈夫,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木已成舟,就分出去吧。
何诗芽露出了笑脸,“妈,爷爷是同意了对吗?”她的喜悦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可是妈妈勇敢的踏出了第一步,以后她们就不用留在这个屋檐下受气啦,即使家徒四壁,也要用欢声笑语幸福的生活去填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