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全家人的眼神都看向钱冰梅。

“钱冰梅确实平时省吃俭用是我们全家的典范,队长也说了,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省不省,想想全队三百五。”

三百五指的是全生产队的队员数量,每次发东西的时候李建设都会吼这么两句,告诉大家,不要觉得公社发的东西量多,所有东西除个三百五,就没什么了。

有人吐槽说,“多不多,除以全队三百五,少不少,想想全队三百五。”

一句既不押韵又很莫名其妙的话,在生产队简直像是标语一般的存在,每当分发点东西的时候,大家都会想到这几个段子。

时丫丫拉住妈妈的手,“奶奶,我妈妈衣服都破成那样了。”

时丫丫以前没感觉,因为她那时候是知青的孩子,知青下乡的时候是有自己的衣服的,而且时家爸妈在当知青以前条件都不错,因此他们来生产队赚的,主要就是给两个孩子花。

时丫丫每年都有新衣服穿,还是特别合身的那种,这在别的孩子眼里简直是不可能的存在,就算要做新衣服,也是先给大人做,大人穿旧了再改小给孩子,就算大人不需要做新衣服,也是给家里最大的孩子做,最大的孩子穿小了再给年纪小的孩子接着穿。

哪有像时丫丫和时序那样的,每年都一人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这么大的孩子身体长得很快,今年做的衣服明年就穿不了了,可是刘如华从来不委屈两个孩子,一发布票,一有钱,都会给孩子们做簇新的衣服。

所以时丫丫过来的时候,小包袱里还是放了三四套新展展的衣服的,不过平时她也不怎么穿,她总是穿一件经常穿的,免得姐姐妹妹们看了不开心,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妈妈不需要衣服呀。

时丫丫有一件没穿过的新衣服,但是妈妈穿不了啊,她知道妈妈在攒布票,那这件衣服确实需要不少布票,妈妈那里好像只有几寸的,连一尺的都没有。

今天发布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仅没有得,奶奶竟然还问妈妈要存货。

“奶奶,我妈妈也需要做衣服,她存这么久就是因为凑不齐,等凑齐了也是要做件新衣服的,跟顺子还有二娘一样。”

周青玉一听倒来了精神,“那现在凑了多少啦?”

钱冰梅微微道,“也就几寸。”

周青玉说:“什么?只有几寸,我上次不是给你发了5寸吗?怎么转来转去还是只有几寸?”

其实几个媳妇儿都各自有存量,这一点周青玉知道的,如果不是自己开的小金库哪儿能一件件新衣服的买呢?婆家给不了布票娘家总有吧,姚小菊,刘兰兰,不少人都从娘家拿布票。

钱冰梅也有娘家,娘家看她衣服破破烂烂的总归可怜,而且她娘家,两个老两口又花不了多少布票,给孩子啊不是绰绰有余的吗?所以周青玉认为钱冰梅肯定也有个小金库,藏着她不知道的布票。

就不说什么娘家婆家的了,光是在生产队干活,有时候也能攒一点蝇头小利再跟别人换换,周青玉觉得怎么都不至于连件衣服都买不起,她甚至觉得钱冰梅有时候就是在侮辱她,故意穿的破破烂烂的,显得何家对她特别不好。

行,那就依你呗,你就穿的破破烂烂的,我这个做婆婆的也省心,你好好给我带孙子,别想着去外面勾搭野男人,想穿破破烂烂装给我看就继续装呗。

“上次给你五寸,你现在就跟我说你有多少?”

“只有5寸的布票。”

行啊周青玉想,你可真够实在。

时丫丫说:“奶奶,我娘就5寸票,想给自己弄件衣服也弄不成,只能买点布打打补丁。”

时丫丫算了算,准备给娘把常穿的那件衣服的前襟换掉,5寸虽然很少,但勉强够了,再设计一个好看的图案,应该不至于太寒酸,可是没想到奶奶说:“那可不行,你想要打补丁,成,我去给你找点碎布头。五寸就五寸吧,先给我,不够的我再想办法。”

什么什么叫不够的,你再想办法,时丫丫不敢置信地看着奶奶。

好像妈妈给五寸还做错了,奶奶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青玉对着儿子儿媳继续哭:“唉,凑来凑去也只有10尺5寸,老四的衣服,还差5寸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真是为难了我这个当娘的。”

这会开完时丫丫简直一肚子憋屈,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反抗,回到屋里,弟弟睡了以后,她开始强烈的跟妈妈反抗,“妈妈你这样不行的,攒那么久的布票怎么全交给奶奶了呢?”

钱冰梅悠悠的说,“你看我现在也不是缺衣服穿,凑合着过吧,穿成什么样无所谓的。”

“不行!妈,我不同意,奶奶这明显就是欺负你。”

“丫丫,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大伯家二伯家,不管大人孩子都有新衣服,四叔也有新衣服,就咱们家什么也没有,红糖也没咱们的份儿。”

时丫丫一边哭一边说,看的钱冰梅那叫一个心疼,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很多事情不是她争取就能争取到的,万一争取了造成恶劣的影响,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丫丫,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懂吗?”

“妈妈,你是不是说咱们做什么事都要倚仗着爷爷奶奶,要不咱们分家吧?”

时丫丫真是看惯了,妈妈总是受欺负的那一个,那么要不然就独立出来,像以前时家爸妈一样,没有一大家子的烦恼,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舒心呢!

钱冰梅也叹了口气“丫丫,你太小了,你不懂,分家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啊,你知不知道破家值万贯这句话。”

时丫丫撇撇嘴,泪水简直不听话的吧嗒吧嗒流,其实她知道他们朝哪分去呀,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去生产队申请宿舍吧。

“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太委屈了,也不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待在这里总是吃亏。”

“我嫁进了何家就是何家人,你爸对我也很好,我还生了何家的儿子,现在我收养了你,你就也是何家人了,咱们一条心,妈妈答应你妈妈会努力,等哪天咱们真有那个条件咱们就分出来,但是现在真不行,就必须做出一些牺牲,丫丫你别哭了,哭的妈的心都跟着碎了,其实妈真的没什么的,俺现在只想看着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母女俩一直聊到深夜,时丫丫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晨醒来棉被严严实实的盖在自己身上,母亲已经下地上工去了。

这天,白天,时丫丫和李红平在街上说话,讨论该去学校的问题了。

时丫丫觉得很沉重,以前总觉得到年龄了上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最近,各种迹象表明,何家完全没有要送小孩去学校的意思。

李红平:“要不我跟我爸说说,叫他们给你家做做思想工作,九月份就要开学了,现在是该报名了。”

正常情况下现在报名刚好,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在乎什么时候读书,随时查班都很正常,关键就看家长,愿不愿意叫孩子去上学。

时家父母在的时候,这些都是说好的,现在他们不在了,时丫丫都不知道怎么跟大人商量,何家能做主的人明显就是奶奶,但她肯定说不动奶奶。

李红平是李建设的女儿,她确实可以建议李建设来家里游说。

时丫丫点点头:“红平,那就拜托你。”

两个人正聊着天,清脆的铃声响起,时丫丫:“红平,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改天再聊。”

时丫丫像一只小鸟,飞奔向邮递员。

这一刻她等了一个月了,一定要在邮递员来的时候截住他,和那封每月来信。

“庞叔叔,你好啊!”

“哟,小美女,你好呀。”时丫丫这才看清,来的人不是小庞,这人她没见过。

“不好意思,叔叔,我认错了。”

“没事小姑娘,小庞他家里有事,请了个长假,我就负责这个月,以后你们村还是他负责送信。”

原来如此,这个人不是小庞,那更好,就不用解释她为啥要拿写给钱冰梅的信了。

“叔叔你好,辛苦你了,有我家的信吗?”

“你叫什么啊?”

“我叫时丫丫。不过收件人应该是钱冰梅。”

“时丫丫,好像还真有写给时丫丫的。”

什么?写给时丫丫的,时丫丫眼睛放光,原来她真的没白来!

邮递员从邮递包里面掏出两封信,一封是时丫丫熟悉的黄色信封,另外一封是白色的,时丫丫觉得很新奇,信封上还彩色印刷着一辆解放牌汽车。

庞邮递员说:“洋气,首都寄来的呢。”

时丫丫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是我哥给我寄的。”她等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等到了。

“谢谢你,庞叔叔。”

小人儿长得美,说话也好听,邮递员:“不客气,那黄色那封记得交给你奶奶。”

时丫丫点点头;“放心吧庞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