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章

容初赶回皇家猎场时,猎场已经乱成一窝粥。

猎场周围的火把已经全部点亮,火把的火光将整个山头照亮。

手持长戟的神卫军将猎场层层围住,甚至还调遣了驻扎京郊的军队四处巡逻。

容初现下只关心李景恒的安危,她躲过众人的视线,回到二皇子帐中。

此时二皇子帐里,阿媛与铃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眼下李景恒遇刺,容初又不知去了何处,两人只差抱在一起痛哭。

“殿下呢?”容初进入帐中,没看到李景恒的身影,只寻到焦急等待的姐妹两人,她已经努力保持镇定,可是一开口声音还是带着微微的颤抖。

容初心中忐忑不安,李景恒唤她时声音十分虚弱,怕是受了重伤。

阿媛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容初,连忙小跑上前抱住容初的双臂:“容初,你去哪里了?我们还以为你也出事了。”

阿媛的眼睛泛红,显然是方才哭过,她说着,一顿,又记起什么,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我们殿下他失踪了!”

容初面色一变,不自觉地扬声:“什么?失踪?发生了何事?”

“听外面的侍卫大哥说,傍晚主子们狩猎时,突然出现一群刺客要行刺陛下,当时恰好二殿下在附近,听见陛下呼声及时去将陛下救下。”

“可是二殿下为保护陛下,中了一剑,还被刺客击落悬崖,如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容初心中咯噔一声,扭头便要往外走,阿媛见状急忙上前扯住容初衣袖将她拦下:“陛下有令,现在猎场中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你要去哪?”

容初回过头,拨开阿媛的手,神色凝重道:“去找殿下。”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营帐。

阿媛与铃儿急忙追出去,可是哪还有容初的影子。

容初出了大帐,为了躲避巡逻士兵的视线,直接以瞬移术飞上天空,也顾不得天枢总嘱咐她的少用高阶仙术,便召出风听剑。

李景恒身上所携带的玉环是风听剑剑穗上的玉环,通过风听剑,容初凝神感应,片刻便确定了李景恒的位置。

御风疾行,下一秒,人就原地消失,夜空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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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的刺痛已经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李景恒知道,他还没死,是悬崖上生出的树木将他拦下,不至于跌到崖底,粉身碎骨。

虽然如此,但他也知道,他离死亡也不远了。

血液流失使他越来越乏力,意识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

他蜷缩着身子,一手死死扣住树干,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颈间的玉环。

现在,只有这枚玉环上,还能传来阵阵暖意。

“容……初……”李景恒张了张嘴,虚弱地唤出那人的名字。

恍惚之间,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人没心没肺的笑脸。

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可是看到的只有寂寥的夜,只有夜空中寥寥几颗星辰。

“容……”

“……”

“李景恒!”

在他坠入无尽黑暗的前一秒,隐约听到熟悉的女声。

……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陈旧的雕花木窗的缝隙中照射进昏暗的室内,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光斑。屋外停歇在树上的鸟儿一个接一个醒来,张开双翼抖抖被露水沾湿的羽毛,然后携着同伴叽叽喳喳飞入林间。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古老的村子里便已有勤劳的农民阿伯扛着锄头走在田间,而家里的老狸猫却还趴在窗台上继续酣睡,时不时还抖抖耳朵,发出阵阵舒适的呼噜声。

躺在床上睡了许久的人这时终于有了动静,他皱着眉头,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水……”

床上人的声响惊动了在窗台上休息的老猫,老猫睁开瞳孔缩成一条缝的双眼,打量了两眼床上面色苍白的美少年,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滚,跳下床去向屋外跑去。

随后门口处传来少女清脆娇俏的声音:“旺财,你要去哪儿?”

没有人回答,老猫早已撒腿爬上了树梢。

屋内李景恒缓缓睁开双眼,入眼的是陌生的环境。他艰难地坐起身,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闷哼一声,面色更加难看。

“哎呀,小哥哥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阮惜雪一进卧房就见李景恒姿势僵硬地倚在床头的墙壁上,那张精致如玉的面庞此时苍白若雪。见他肩上的绷带又开始渗血,阮惜雪连忙上前去将李景恒扶正,“小哥哥,你小心些,伤口又流血了。”

李景恒淡淡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随即便将视线转向房间的其他地方逡巡,他记得,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分明听到了容初的声音。

阮惜雪敏锐地注意到李景恒的视线,出声询问:“小哥哥,你是在找你姐姐吗?”

“姐姐?”李景恒闻言一愣,重新将目光移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容姑娘跟阿爷上山给你采药去了,约摸着晌午的时候会回来,她看到你醒来,一定会很高兴。”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容姑娘……

应该就是容初了。

听了阮惜雪的话,李景恒莫名安心了许多。

“对了,小哥哥,还没跟你介绍呢,我叫阮惜雪。”小姑娘清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李景恒愣了愣,抬头,看着阮惜雪,却并未出声。

不过阮惜雪丝毫不在意,继续道:“我知道你叫景恒,容景恒是吧?”

“……?”容景恒,那是什么?李景恒微微蹙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说个不停的阮惜雪。

“容姑娘说,你们姐弟俩是在探亲的路上遇上了劫匪,劫匪将你刺伤,容姑娘没有办法,才带你来了这边求医。”阮惜雪说着,看着李景恒的眼里露出几分怜悯,顿了顿,随后又道,“不过没关系,我阿爷医术绝顶的好,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从阮惜雪的话里,李景恒得知容初隐瞒了他们的身份,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给别人负担。

只不过……

李景恒回忆起猎场那夜,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彼时谢相所派的杀手冲入林中要对皇帝下手,那时他早有准备,护着皇帝躲过致命一击,而守在林中的侍卫听见声响也纷纷向这边赶来。

他在宫中朝廷并无势力,与谢怀裕谋划这么一出也不过是为了以此得到皇帝的重用。

这批杀手失手后纷纷撤离,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就在这时突然又一批杀手出现。他原本担心皇帝有危险,不想这批杀手竟冲他而来。

在这番的打斗之中,他身受重伤,跌落山崖。

李景恒不解,是有什么人想要他的命吗?

“……小哥哥?小哥哥!小哥哥你在想什么啊?”

阮惜雪叫了李景恒好几声也得不到回应,实在没办法了,抬起手来在李景恒眼前晃了晃,扬声又道,“景恒哥哥!”

“什么?”李景恒猛地回神,看向皱着眉头的阮惜雪。

好不容易得到李景恒的回应,阮惜雪不满地嘟了嘟嘴:“什么嘛,想什么这么入迷,人家问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李景恒:“……”

一上午就在阮惜雪的唠叨中过去,李景恒有些受不了这聒噪,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家,他也只能默默地忍了。

直到正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阮爷爷,这些草药就放这吗?”

“这几日真是打扰您了……”

听到容初的声音,李景恒猛地打起精神,一双幽暗的桃花眼中,瞬间便有了光彩。

阮惜雪见李景恒这样的神色变化,不乐意的瘪了瘪嘴角。

容初按阮爷爷的吩咐,将才来的草药分类放好后才向李景恒的房间走去。

一进门见李景恒坐在榻上望向这边,面色较之前好了许多,容初心中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真是万幸,人看起来没有大事。

容初难掩心中激动,快步上前来到榻边蹲下,抓住李景恒的手,关心道:“阿恒,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姐姐了!幸好你没事,不然姐姐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她之前来时编了个谎话应付阮家爷孙,如今在人家面前,还得演得像一点。

容初没看到李景恒抽搐的嘴角,自我感觉良好,她觉得,她这假哭,定是演出了精髓。

李景恒没料到容初会来这一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动作,他只知道握着他手背的手细腻温暖,让他竟舍不得甩开。

等等,阿恒是什么称呼……

李景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容初对他的称呼换了一个,耳根处顿时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姐……姐……”李景恒别扭地配合容初,“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容初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李景恒应该是想与她说坠崖的是,于是转身对一直守在后面的阮惜雪道,“阮妹妹,你照顾了阿恒一天了,休息一下吧……”

阮惜雪不傻,听得懂容初话中的话。

不就是想让她出去嘛,真不知道姐弟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让旁人听的悄悄话。

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床上的李景恒一眼,阮惜雪这才不情愿地走出房间。

阮惜雪离开后,容初对李景恒问道:“你怎么会受伤坠崖,还是这么重的伤?那晚发生了什么?”

李景恒将狩猎那夜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容初,包括最后对他紧追不舍要他性命的黑衣人。

容初听后,也有些不解。

李景恒多少年被困庆云宫,储位争斗与他无关,权力斗争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会不会是谢家派来对你父皇下手的刺客发现自己失手后,想要回去给主子一个交代,才挑你下手的?”容初左想右想,也只想出这一个可能。

“不知……”李景恒摇摇头。

“算了,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容初说着,直起身来拍了拍李景恒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想太多,以后有本星君护着你。刚才就听你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容初为李景恒倒完水,重新来到他的床边坐下道:“你昏迷的这三天里,我回宫了看了下情况。皇帝对此次遇刺之事大为恼怒,下令彻查。”

“不过谢相早早为自己洗清嫌疑,将罪名推给了江湖上的一个邪、教。宫里派了几队人手一直在寻你,不过如今朝中形势正乱,又有人欲对你动手,我建议,还是等你伤好后再回宫,你也莫急着这一时。”

听了容初的话,李景恒微微勾了勾他那苍白的唇,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好,都听姐姐的。”

容初被他那憔悴又惑人的笑意慌了神,待回过神来,又生出几分恼意来。

这小子,笑起来还真是人模人样的……好看。

该笑的时候板着张脸仿佛谁欠他十万八千两银子,如今伤成这样,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这一声“姐姐”叫的容初很是适用,要是小殿下一直能这么乖就好了。

可惜,都是装得。

果然,下一秒,容初就听到……

“姐姐,我胳膊疼的厉害,能不能喂我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