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回宜妃娘娘,正是常宁。”
宜妃颔首,朝她略抬了抬手,温温柔柔地道:“不必如此多礼,起身吧。”
又道:“早听说常宁公主有着花容月貌,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娘娘可折煞常宁了,在娘娘面前岂敢称美?娘娘之貌,便是常宁追半个邺城也是及不上的。”常宁谦虚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
马屁拍得很不错,宜妃果然掩嘴笑了,“这小嘴儿真甜,别站着了,快入座吧。”
常宁这才回身坐下,眼角瞥见苻沧亲自在为宜妃斟酒。
“你方才对着宜妃倒是很规矩,我以为你会随意敷衍她,却没想还懂得取悦别人。”盛尧侧耳听着从殿中央传来的音乐声,嘴里倒也没忘发表一句。
光影打在常宁的脸上,她正望向那些起舞的舞女。
他看到她的脸上虽还在浅笑着,与平时比起来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意而言,只听得她轻声道:“宜妃特地当众点我这个从未谋面的公主之名,怕是来者不善。如今她恩宠盛眷,自是以她为尊,能避则避。”
原来她并不是一昧的单纯任性,其实她很聪明,尽管在平时没脸没皮地闹,可活得也很清醒,很能看清局势。
盛尧收回眼神,晃了晃杯中的果子酒,心里想着,从前倒是低看了她了。
一阵清脆的琵琶声悠然传出,不知何时,场上唯有一曼妙女子,散着藕色曳地长裙,坐于正中央,低眉信手地弹着,琴音时而舒缓如夜光流水,时而又急促得像是大雁纷飞,一时间,众人都被场上的女子所吸引,纷纷将视线投到她身上。
常宁却将视线投到上首的苻沧身上,他亦看向了场中央,神情不明;她又望向了太后,太后的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是赤/裸裸的后宫大戏啊!”盛尧以扇叩桌,有规律的发出轻轻的清脆声。
常宁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你猜皇兄会不会将她收入后宫?”
“我猜大概不会,你皇兄并不是甘心被人摆布的人,再者这位的容色可不及宜妃的十分之一。”
“我倒有不同看法,这位会入后宫。”常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要赌一把么?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盛尧不置可否,作为一个男人,他能看出苻沧眼中并没有对那女子的情意,更何况,苻沧刚愎自用,平生最恨别人摆布,比如摆布他的那五个哥哥,都死得极惨,但他回望她的眼睛,却尽是那熟悉的狡黠。
“怎么,大男人还怕输不成?你一堂堂南洋十三州之主心尖尖上的人,居然怕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难以置信……”
盛尧轻笑,“赌又何妨?”
常宁歪了歪头,表示拭目以待。
琵琶女一曲奏毕后,云裳率先拍掌叫起“好”来,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她以手撑头,一手磕着瓜子,标准的一副看戏样式,“啧啧”了两声,“两月未见,我的这位妹妹啊,还是这样没脑子,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不懂。”
盛尧从旁一如既往地拆她的台,“你出风头的时候还少么?教训别人的时候应当反省一下自己。”
“讨厌。”她将磕过瓜子的手便就要往他身上拍一掌,盛尧十分机敏地侧身躲过了。
她的爪子在空中拍了个空,“嘿嘿,该你的就是你的,逃不了的。”说着,盛尧的衣摆就遭了殃。
几乎在一瞬间,盛尧的脸黑了。
她偷笑着回过头去看戏。
太后和蔼地朝琵琶女招了招手,那女子便低着头抱了琵琶上前行了礼:“音音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陛下,此女是殷州刺史杨临之女,因近日因随父述职来王都,哀家听闻她擅琵琶,便召了她来,陛下认为如何?”
苻沧神情淡淡,“这一手琵琶,比之宫中的乐师,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确实不错。”
太后笑了起来,“说起来,这孩子以前哀家也是见过的,是个温柔贤淑的,哀家见陛下后宫少人,不若将此女子纳入后宫,也算是她的运气。”
常宁咋舌,这意图未免也太赤/裸裸了些,摆明着是想拆宜妃的台。
杨音音也很上道,听了太后的话心中窃喜,马上表态道:“能伺候陛下,是音音的福气。”
苻沧静了静,直接忽视了太后的话,反而举筷给宜妃的碗里夹了块肉,“这肉做得鲜嫩爽滑,爱妃尝尝。”
宜妃笑道:“陛下忘了,我近日胃口不佳,太医说应当不着荤腥,这肉便还是陛下享用吧。”
她夹起那块肉,当众喂到了苻沧的嘴边,苻沧也很配合,一口吃下了。
他们旁若无人的秀着恩爱,有人却是沉不住气了,太后迟迟未曾等到回话,不悦道:“陛下!”
苻沧这才抬眼瞧了瞧那杨音音,漫不经心道:“母后,此女子朕没什么兴趣,你下去吧。”
盛尧用扇子轻轻敲向常宁手旁,冲她挑眉。
常宁挑开他的扇子,吐出一个瓜子壳,“急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且慢。”宜妃叫住了要退下的杨音音,倚着苻沧的肩膀笑着道:“陛下,臣妾对琵琶有些兴趣,不若让她留在臣妾宫中做一段时间乐师如何?”
苻沧对她明显态度软了下来,不假思索地对着杨音音道:“那你就暂且收入比翼宫,跟在宜妃名下罢。”
苻沧对着生身母亲和宠妃完全是两个态度,这激起了太后的十分不满,她也不管场合,直接向宜妃发难:“乡野出身的女子,就是不懂规矩。让一届大臣之女去给你一不明来历的女子当宫女使唤,这成何体统!”
宜妃看似温柔,却也是个不好欺负的角色,面对太后的质问,没有丝毫慌乱,很淡定地回敬,“太后想是听岔了,臣妾明明说的是乐师,并非宫女啊!看来太后年龄渐增,耳朵也越发不好使了。”
“你!”太后转而向杨音音,“音音你说,你可愿意入比翼宫?”
杨音音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任谁都能看出她没有一丁点拒绝之意,“音音愿意。”
宜妃掩嘴而笑,“下去吧。”
太后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歇了口气,又准备打感情牌,和颜悦色地说道:“皇儿,宫中向来没有尚在妃位的妃子掌管后宫的先例,况且宜妃还不是很清楚后宫的……”
“母后!”苻沧直接打断了她说的话,面向大家道,“朕今日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他招了招孙玉,孙玉会意,从怀中拿出明黄的圣旨。
众人除太后外皆离座跪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宜妃柔嘉淑顺,性行温良,甚得朕心,着即册封为宜贵妃,钦此!”
“母后,如此便合宫中礼制,没什么意见了吧?”
太后面如土色,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扶手上,强笑道:“陛下高兴便好。”
苻沧亲自扶起宜贵妃,牵着她的手来到殿外,大家虽不明什么意思,但亦紧随其后。
苻沧踏出大殿门口时,满天的烟花此起彼伏地开放,缀满了皇宫的整片天空。
常宁拉着盛尧也赶来了门前,恰好看到璀璨的烟花,不由仰头道:“好美啊!”
盛尧扯开扇子,摇了摇头,“为博美人一笑未免太劳民伤财。”
“但这就是皇兄的作风,他不受任何人挟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常宁随口接道。
盛尧没再吭声,正因为过于刚愎自用的皇帝,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哪怕再来十个恪尽职守地辅政的相爷,这国怕是迟早有一天也会毁在他的手里。
宴会过后已是亥时,常宁与盛尧堪堪坐上马车,便有小太监打着宫灯来请,“奴才参见公主,宜妃娘娘对公主很是赏识,想请公主一叙。”
常宁一脸懵逼地挠着头望向已经上车的盛尧:“我好像和宜妃没什么交情吧?”
盛尧跳下车,沉声道:“今日已经晚了,可否明日再叙?”
小太监有些为难地道:“宜妃娘娘是这么说的,奴才也不敢做主。”
“罢了,我去一趟便是。”
盛尧扣住了她的手腕,“我在这里等你。”
“废话,难不成你还想把我抛下自己一个人独占马车啊?你要是偷偷溜了我回去打爆你的头。”常宁斗志十足地冲他扬了扬拳头。
“滚吧。”盛尧呵呵着,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隔着车帘,她看到端坐在里面的盛尧,嘻嘻笑着:“我很快就回来啦,等我哦!”
盛尧懒得回应,只眼看着那盏宫灯离他越来越远。
比翼宫。
小太监将她送至比翼殿门口,便退下了。
常宁推开殿门,低头便是行礼,“常宁见过宜贵妃娘娘。”
一路走来,她始终想不到宜妃为何会单独夜里叫她回来,说起来她与宜妃并无任何利益相干,她一个嫁出宫去的公主,在宫里头也掀不起任何风浪,如今整个后宫都是她的地盘,有什么事是非要和她叙说不可的?
但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起身罢。”
一记阴沉的男声自她前方传出,她不禁僵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