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真金瞅了瞅娘亲,小嘴一张,似是?要说什?么,又紧紧抿住。
“哦,”朱骁则立即没了兴致,敷衍道:“不错,不错。”
又笑:“手艺必须好,否则把女人的肚子?缝得乱七八糟像什?么样子??”
阮玉一怔,这都哪跟哪啊?
不过他能这么答,可见心里的确是?没当回事。
也是?,男人总是?粗心大……
“小玉,反正咱们以后也不打算生了,雷太医的剖腹产也学得差不多了,他家的猫猫狗狗都被他糟蹋个遍,所?幸也都弄活了,所?以……”抬眸,睇向阮玉:“过几?日就让景大夫走吧。”
他静静的看着她,倒让阮玉有些心虚:“其实我不是?……”
“我知道。”朱骁笑:“景大夫还要到百姓里救苦救难,咱们的确不好多留她,否则,岂不是?要人说我不爱民如子??”
阮玉咬了唇:“这回,让我去吧。”
“好!”
朱骁快乐的答应,又俯到阮玉耳边说话,夫妻俩其乐融融,然而?忽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响。
“来,笑一个,给哥笑一个!”
朱真金拾了朱美玉的小脚丫,在那?脚心瘙痒。
朱美玉已然沉睡过去,可是?他依旧不知疲倦,挨个摆弄那?两只小脚,口里还一本正经道:“笑一个。来,给哥笑一个!”
这语气,这表情……
阮玉偷瞅朱骁,努力把脸绷紧,然而?待朱骁神色复杂的望过来时,她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阮玉一身清爽的走在白石铺就的甬路上。
昨天?,她终于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泡在温泉里狠狠洗了三遍澡,出来后,竟有一种破茧而?出的重生感,以至于全程参加了女儿的满月宴,到了晚上,又精神十足的对?朱骁予以极尽能是?的勾引并欲迎还拒的挑逗。朱骁谨遵太医嘱咐并加以发挥,誓死没有突破防线,自?是?憋得五狼嚎风,只把她啃得满身牙印的泄愤。
阮玉拢了拢香云纱四季团花披帛,深吸了口夏日早晨甘甜的空气。
她以前一向喜爱素淡的衣服,如今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知不觉的竟爱上这种热闹的色彩跟花样了。
大约是?因?为有了小孩子?,心境开始变得活跃,也大约是?因?为朱美玉一见了她穿得花花绿绿,就笑得眉眼弯弯,整张小脸软软团团的让人很想捏上一捏。
说什?么这孩子?长得像自?己,她倒觉得更?像阮洵,尤其那?双眼睛,还有那?光滑的小下巴。
想到那?个可亲可敬的老人,阮玉不禁出了会神。
低头,目光落在自?己交握身前渐渐恢复纤细的双手。
待到五斤会走路了,她就领着一双儿女去看看他老人家。
阮洵一直想要个外孙女,这也是?她为什?么坚持要生个女儿的原因?,如今终于如愿了,只希望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她的幸福,护佑她的幸福。
阮玉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热辣,再睁开时,已是?满脸平静。
她在甬路上缓缓的走着,似是?游花逛景,身后一队宫人默默的跟着,远望就像一幅游动的画。
其实她也没走多久,她今天?出来是?有目的的,所?以在紫阳宫逛了一圈后就来到了偏殿。
这里是?景月的暂居之处。
自?打寻了她来,就作?为阮玉的特殊看护安置在此,阮玉顺产,她没有机会发挥,而?如今阮玉出了月子?,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也没说要走。
阮玉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把楠木交椅上,闲闲的绣着一条肚兜。
依旧是?给五斤的,上面是?鲤鱼跳龙门的纹样。
见了阮玉,起身,端端福了一礼。
阮玉笑笑,也不说话,抬步进了门。
屋子?是?当初她回宫时布置的,即便景月住了这么久,也没添减什?么,显得很是?干净利落,阮玉忽然觉得,这种格局很适合景月。
于是?她转了身,唇角勾着一抹浅笑,静静看着景月。
景月显得很镇定,再福了福礼:“娘娘如今是?想让奴婢离开吗?”
阮玉唇角保持着弧度:“你说呢?”
景月垂眸地面,不说话。
相持许久,景月低低道:“为什?么?”
阮玉神色不变:“你方才问?了我那?一句,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又过了许久,景月的语气更?低:“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
阮玉冷冷一笑,又叹了口气。
其实早前她还真没看出来。
景月待她很细心,这种细心不同?于王冲。王冲总是?风风火火,毛毛躁躁,唯有对?于医术才精益求精,而?景月,就跟她的外貌一样,平淡如水,然而?亦如水般有韧性。
她是?后学的医,也只是?学了剖腹产,连带对?妇科以及女人生产等一系列方面亦有涉猎,更?何况,她已为人母,所?以较王冲更?多了几?分|身临其境的经验。
也便是?这份淡定,让阮玉一见到她,便放心将自?己交给她。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的确尽职尽责。阮玉跟王冲探讨过剖腹产,虽然没有亲自?操刀,但也是?知些底细的,对?比景月的有条不紊,她更?加满意王冲这个徒弟。
然而?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是?她经常有意无意的陪在自?己身边?
当然,作?为皇后的钦点大夫,景月是?有责任也是?有义务随侍的,更?何况皇上还那?么紧张皇后?
那?么是?在自?己产期延后她几?次三番的找朱骁商议是?否该及时进行剖腹产的事宜?
当然,产期延后对?母子?都不利,这个时空又没有现代设备,多思多虑是?必须的,更?何况朱骁比任何一人都要提心吊胆。
那?么,是?在自?己生产的时候了?
是?了,虽然痛得死去活来,虽然她恐惧得要命,但神智还是?有一丝清明的。
景月作?为接生的主力,不守在皇后身边,一趟趟的跑出去干什?么?就算皇上担心皇后,就算皇后不忍皇上担心,可她是?不是?太过洞悉了二人的心意?太过善解人意了些?
此番,皇后是?顺产,景月没有发挥实力的余地,但是?在另一方面,现在宫里的哪个人不说她沉稳又贴心,亲切又和善从容,怕是?要长久的留在宫里呢,就连金蛋也吞吞吐吐的跟娘亲讲,景月大夫真是?好体贴。
然后呢?作?为主刀大夫,产妇已经平安生子?,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她身前身后的伺候着做什?么?皇后没有宫女吗?
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那?个人,无非是?想多看那?人一眼,或得了那?人一眼而?已。
阮玉有时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因?为景月做得实在是?滴水不漏,而?且若是?她有什?么心思,又不见她来害自?己。她给五斤绣了贴身的肚兜,经过检验,也没有发现传说里的什?么毒针,毒|药。
可以说,她待自?己是?好的,人家也不欠你什?么,也没有卖身给你,却这般妥帖周到,你若是?对?她做了什?么,或者撵她走,岂非恩将仇报?
阮玉忽然发现,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对?一个人好,那?么同?样对?这个人好的人是?不是?会对?她格外感激,甚至多一分体谅和关注?然后就这样潜移默化的,成为某人心中一部分,虽不重要,却不可或缺?
阮玉前世?的继母用的就是?这种手段,待人都觉得她好了,她害了人,人倒要以为她是?冤枉的。
阮玉瞬间觉得后背发凉,她甚至怀疑,自?己产期延后,是?不是?景月在其中动了手脚,自?己的饮食用具可从没有避讳过她,而?且产期延后,就有充分的理由做剖腹产。
如今有几?人能做这种手术,即便是?雷诺成?万一出了点小差错,景月自?可以用自?己的理论蒙混过去。而?自?己即便不死……景月也不会让她死,否则岂非要赔命?但让她落下病根甚至就此残了却是?手到擒来,到时景月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继续她的体贴关心?或许某人伤怀,她还可以安慰一二,到时……
阮玉不禁一阵后怕。
这些日子?,她比朱骁还要紧张的缠磨雷太医,就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
雷太医千保证万保证,说她除了有些气血两亏,这是?产后的正常症状,就没有比她再健康的产妇了。
她方放了心,又猜想景月怕是?把朱骁看得比自?己认为的还重要,所?以才没有在关键时刻下手吧。
当然,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又非旁人不懂的手术,她也不方便下手。
阮玉不知道朱骁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景月的心思,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但不管怎样,景月是?不能留了。
以前,都是?朱骁在为两个人的厮守披荆斩棘,如今,就让她也为之努力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