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夫,宋小小回来了,附在朱骁耳边:“皇上,都?安排好了。”
朱骁点头。
宋小小便扬了拂尘,扯开细细的嗓门:“诸位静一下,静一下……”
众人安静下来,都?望着上方?。
朱骁却只看住窦晗,微笑得和蔼可亲:“窦十一,朕说要?拨给你点福气,如今福气就来了。”
宋小小直起腰,扬声道:“皇上有旨,宣进殿——”
一行十一个宫女,水粉衣裙,青春少艾,身段婀娜,脸带娇羞,风摆杨柳的进来,齐齐行礼:“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参见?娘娘,娘娘万福。”
“嗯,”朱骁扫了她们一眼,满意点头,又?转向窦晗:“十一郎,朕把?这福气赐给你如何?”
什?么?
众人齐齐瞪大?眼睛,也?不知是谁,掉了筷子,叮的一声,格外刺耳。
“皇,皇上……”窦晗嘴唇哆嗦得都?不会说话了。
“怎么,朕的福气压到你了?”
“不,不是……”
窦晗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偷眼瞅阿袅。
阿袅气得脸都?扭曲了。
阮玉方?知朱骁的用意,想笑,又?不由同情窦晗。
窦晗一向是个怕老婆的,否则子嗣不兴,自是会多纳几房妾室。可是现有的两个通房还是他成亲前就在身边伺候的,自打先后生了两个孩子不足周岁便夭折,就被阿袅扣上了不祥之人的称号,再难见?窦晗的面了。
朱骁这是己所不欲硬施于人,估计窦家今后要?热闹了。
小圆瞅了瞅阿袅的脸色,又?跟裴若眉对了下眼神?,然后做了个口型:“活该!”
阿袅念着自己心里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那点小心思,早前就总挤兑阮玉,如今还看不清形势。而早前朱骁就护着阮玉,如今更不得了了。
看着吧,这十一个虽是宫女,却是皇上御赐的女人,哪怕是在掖庭刷马桶的,也?不同于普通的姬妾,若是敢给她们委屈,你们窦家还有好?而且委屈不委屈的,都?是这些女人的一句话,皇上这是在你眼里扎钉子呢,你敢拔,就疼死你!
人都?说见?好就收,偏偏你……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
不过裴若眉还多想了一步,既是要?赐,为什?么不把?温香赐过去?阿袅方?才不一直嚷着要?见?温香吗?正好可以天天见?。
思及至此,她忍不住漏了声笑,急忙掩唇假装咳嗽。
那边厢,窦晗挣扎又?挣扎,终于起身一礼:“天子赐,不敢辞。草民谢过皇上……”
“砰”的一声,不知道什?么又?倒了,然后便见?阿袅腾的起身。
“窦十一奶奶,你这是要?谢恩吗?”宋小小慢条斯理。
其实谁都?看得出?阿袅是想离席,可朱骁是皇上,她再怎么耍性子,也?得看人家让不让她耍。
再说,朱骁凭什?么任她耍性子?
所以她站了一会后,僵硬的屈了膝:“民妇,谢皇上恩典。”
离她最近的素娘能听出?这几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禁摇摇头,无声一叹。
都?说他们顾忌朱骁,在他面前放不开,这种强势之下能放得开吗?
当然,阿袅也?是自取其辱,她就纳闷了,阿袅怎么就以为自己比得过阮玉?
“你二人也?是客气了。”朱骁的语气颇为大?度:“实是不忍你二人膝下虚空,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只希望这几个宫女早早为十一郎开枝散叶,也?算是全了朕的心意吧。你们几个,还不去给十一郎跟十一奶奶行礼问安?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窦家的人了。限你们一年之内,务必怀上十一郎的子嗣,无论生男生女,朕皆有赏赐,多生多赏,否则……哼,听到没有?”
庞维德见?窦晗都?哆嗦了,不过他觉得那一定是高兴的。有了皇上这道口谕,从今往后就可以大?张旗鼓的睡女人了,不睡都?不行,瞧这几个宫女,可真够水灵的。
窦晗,有福喽!
他笑得龇牙咧嘴,一不留神?发现小圆在瞪他,立即谄媚的冲小圆挤眼,又?偷笑。
朱骁瞧着宫女齐刷刷的给窦晗跟阿袅行礼,又?是点头又?是摸下巴,脸上的表情欣慰得那叫一个催人泪下。
阮玉憋得几乎内伤。
朱骁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是抡拳头揍人,惹人家不满,如今他还是欺负人,却欺负得合情合理,人家就是再委屈也?得感谢他,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他到底,是顾着她的。
这般一想,心里便软软的,拣了他最爱吃的鱼,小心的剔去刺,喂到他口中。
朱骁吃了,却咬住她的筷子调笑,全不顾殿中人各自心思。
朱真金看了出?戏,半懂不懂的,但直觉的感到朱骁是替娘出?了口气,于是对他多了一重认识,连他摸自己的脑袋,捏自己的总角也?不觉得那么烦了。
这顿春日?社的宫中聚宴吃得是有史以来的热闹,众人也?不觉得拘束了,临告别时,气氛较从前活跃了许多。
相比下,窦晗两口子比较沉闷,但架不住人家那边有美女啊,倒比别家惹眼多了。
出?得瑶华宫,阿袅突然说,此番出?来,就乘了一辆马车,怕是装不下这几个宫女……
朱骁立即让宋小小去宣宫中的车舆,还道:“十一奶奶真是仁善,只是朕又?怎么忍心让十一奶奶徒步行走?呢?”
人家是借口没地方?装这个几个宫女想把?人留下好吧?你是什?么理解能力??表情又?那么认真?
阮玉再次憋到内伤。
于是三?辆四轮轻便马车载着十一个宫女缀在窦家的车后远去了。想必这三?辆有着皇家标志的马车定然会吸引众多的视线,也?定然会在窦家引起轩然大?波。
阿袅的未来,堪忧啊。
送走?了小圆等人,阮玉又?安慰了百顺几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人死不能复生,只能让百顺打起精神?,莫要?让亡者的在天之灵忧心。
望着百顺的背影,再思及过去种种,阮玉难免落泪。
朱骁将手搭在她腰上:“累不累?我们回宫歇着?”
阮玉摇摇头,嘱人将金蛋送回宫中。
金蛋头回没有别扭,不禁令朱骁称奇。
阮玉又?站了一会,方?坐上肩舆。
行到一个路口时,命辇官往右转。
“你要?去哪?”朱骁坐的是另一架肩舆,此刻忙喝住辇官。
“我想走?走?。”打断他的话:“陛下先回去歇着,臣妾一会就回来。”
“我……”
朱骁有心跟着,可是见?了阮玉的脸色……小玉今天很高兴,他还是,算了吧。
阮玉的肩舆悠悠的远了,朱骁行在另一条路上,走?了一会,仍忍不住的转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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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阿袅提起,阮玉真懒得来这冷泉宫。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是胜利者,可以尽情嘲笑温香。可是对于这样一个给她带来多年苦痛的人,即便自己胜了,但是看着她,哪怕只是想起,心里也?不舒服。
因为这个人,代表的是她那段离别的岁月,一段她不愿回首的过往,虽然现在她很幸福,然而只要?忆及那过去的五年,她就满心茫然,甚至会怀疑她现在所拥有的只是个梦,否则怎会这般美好?而且温香就如同恶魔般疯狂,谁知道这个梦有朝一日?会不会被打破?
不能不说,她,也?是有阴影的。
温香大?概也?意识到了,所以即便身心残破,却是反过来嘲笑她,各种咒怨。
或许,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根本就没有胜利者。
所以,她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人家当做不存在,就可以当一切没发生。
只是今天,她还是来了。
肩舆停在冷泉宫前的白石路上。
阮玉走?下来,让宫人在原地等候,包括绿翘都?不允许跟随。
绿翘唇动了动,又?抿紧,眼中现出?挣扎。
阮玉心中怀疑更甚。
叩了半晌宫门,才有人应声。
沉重的大?门吱扭扭的打开,带出?一股沉朽的气息。
门缝处,嵌出?一张苍老的脸,浑浊的目光打量她一番,颤巍巍的俯下身子:“奴婢参见?皇后。”
阮玉来的次数不多,但这里的宫人都?认识,为了预防温香搞出?什?么意外,用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嬷嬷,而这位老人家……是怎么回事?
“皇后不必入内,这里刚死了人,不干净,小心冲撞凤体。”
死了人?
谁死了?
心中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也?不用她发问,老嬷嬷就半闭了眼:“那位温姓姑娘死了……暴病。”
阮玉张了嘴,却没有发声。
“这人呐,早死早托生,尤其还是她那样的,只希望来世能重新做人吧。”老嬷嬷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就要?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