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说,方才在遍寻她不见的那一刻,他有了重堕五年噩梦的感觉。
他的小玉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把儿子给了他,然后不管不顾的走了……
虽然一边想着不可能,然而?心里依旧凄惶,依旧茫然,腿又?开始瘸了,简直是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宫。
可是这一刻,他望着她的背影,一任失而?复得的喜悦重重冲刷久居不散的阴霾,渐渐露出明晰。
他就那么站着,望着,感受着似梦非梦的真实,想着哪怕什么也不求,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也好?。
但?终于还是走了过去,蹑手?蹑脚,而?且愈发接近,嘴角咧得越大。
阮玉正盯着一样物件,确切的讲,是在出神,目光很迷蒙,神色略显忧虑。
她忽然见了镜中的朱骁,登时一惊,袖子下意识的掩住了桌上的东西。
然而?朱骁已然看到了。
是一只小小的雕漆盒子,做工不甚精美,里面装了同样不甚精美的一对芙蕖耳坠。
他还是头回见到这副耳坠。他记得,因为?走得匆忙,除了黑电,阮玉没有带任何东西,而?这样一个小盒子本就不是随身携带的物件,且自打重逢,阮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好?像……
心里再次泛起醋酸,恨不能把那勾魂的玩意丢在地上踩个稀巴烂,可是他假意不见,而?是抱住人,来回摇晃,下巴在她颈窝间蹭来蹭去,以微带鼻音的腔调喃喃着:“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半天,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话至此,便?真的有些委屈,连眼角都红了。
阮玉从?来没想到五年的别?离竟会在他心中造成如?此巨大的阴影。
自打入宫,她经常会从?梦中惊醒,因为?莫名的就感到有人在盯着她看。
也果真有人,是朱骁。
他就蹲在床边,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似在研究她是不是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
“你怎么了?”她问。
他摇头,然后碰碰她的头发,待真切感觉到她的存在,笑了:“没事,我就是看看,你睡吧。”
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要他上床,他也不肯,就那么盯着她,偶尔会问:“小玉,你说,人是不是睁着眼睛也会做梦?我??在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能看到你在跟前,真好?。”
她的心里就开始发酸。
她一直以为?是他伤害了她,即便?他千辛万苦的找到她,即便?澄清了当年的误会,她心里还是存着疙瘩,又?杞人忧天的找了许多事来担忧,所以一直开心不起来。可是??在,面对他微带湿润的眼神,面对他鬓角隐??的白发,在幽暗的光线下变得明显的唇角的皱纹,她忽然发??,自己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而?更让她觉得愧疚的,是他登基多年,却虚置后宫,民间传言他对温香是如?何专宠专房,可是温香的怒骂却让她确信这些年,他一直在等着她,一直等。
要知道,他正值壮年啊。
他总是这样,明明为?她做了许多,却始终觉得不够,她认为?他已是对她极好?,他却愕然:“本该如?此啊。”
于是,她深感自己是斤斤计较,还格外……自私。
就像今天,已经有宫人跟她通报朱骁在太极殿跟朝臣争论立后一事,然后纷纷拿羡慕又?敬畏的目光瞅她,那意思是,你终于熬出头了。
然而?为?什么她觉得,她自此迈入了一只华美的笼子,不管地方多么狭窄,可是有人欣赏着,她就得带着微笑起舞。
她不知朱骁是什么感觉,他本是那样一个不受约束的性子,然而?当皇上总归有所不同吧,即便?有限制,依旧可以高高在上,为?所欲为?。
可是她呢?早年冒充丞相千金便?不像,又?在乡间生?活了这么多年,那些大臣说得没错,她当真是一点贵人气儿都没有,如?今却要扮皇后……
她会不会给他丢脸?会不会让人嘲笑他?而?他,会不会怨她?若是他……她该怎么办?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一旦遇了问题,总会事先?为?自己打算后路,然后像老鼠一般躲在后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暴露于人前。
可是这回,她突然有了想站出来的勇气。因为?这是她的男人为?她争取来的荣耀,是她的男人出生?入死?,费尽周折,经过了两载的腥风血雨,五载的寻觅等待,大刀阔斧,唇枪舌剑为?她奉上的最珍贵的宝物,她一定要好?好?珍惜,一定!
他已经如?此为?她,她为?什么不能为?他舍弃自己的一点小小私心呢?
于是此刻,她抚着他因为?委屈而?愈显深刻的唇角纹路,柔声道:“胡说什么?其实我今天哪也没去,就在这里等着你。”
朱骁乐了,有关那个小盒所带来的不快立即抛诸脑后,他抱起眼前的人,自己坐在绣墩上,把人放在腿上。
阮玉赶紧起身,他强行按住:“没事,我的腿早好?了。不信,我一会跑两圈给你瞧瞧?”
然后就开始讲述朝堂上的趣闻,谈到雷诺成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将头贴着阮玉的头,闻着自衣褶间沁出的馨香,心里是满满的慰藉,而?且唇瓣只需一动,便?可恰到好?处的触到她的鬓角,于是别?有用心的努嘴嘟囔:“小玉,那老糊涂污蔑我,你可要为?我正名啊!”
阮玉忍笑,摸着他硬硬的发丝,他便?更放肆的凑上去。
阮玉本是笑着,然而?眸底一缩……她又?在那头黑丝里挑出一根刺眼的白发。
“小玉……”朱骁咕哝,心里美滋滋的。
阮玉顿了顿,抱住他的头:“你何必那么认真?其实无论当不当这个皇后,我总归是要陪着你的……”
“那怎么行?”
朱骁急了,竟没有发??阮玉在给他一个从?不曾给出的承诺,而?为?了这个承诺,她已经准备做一些牺牲了,他只是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是皇上,这个皇后就得你来做,管别?人做什么?那群老东西,无非是想让人瞧着他们?多有用,如?今朝内朝外都没什么事,他们?就找了事来折腾,证明俸禄没白拿。你不知,他们?历经三朝,早就练得滑不留手?,别?的事不成,就怕有个什么闪失算到他们?头上,但?遇了繁文缛节,他们?个个能耐得很。不过我看他们?更想把我攥手?心里,搓扁揉圆,然后这个朝堂就是他们?了的。做梦!来年我就多开几轮科举选拔人才换了他们?!”
朱骁冷冷一哼,又?拿头蹭着她胸??撒娇:“小玉,就算要被人攥在手?心我也只是你手?心里的……”
说着,又?引她的手?鬼鬼祟祟的乱探,??里撒娇般的恳求:“小玉……”
阮玉要甩开他的手?,怎奈他牛皮糖一样的不放,阮玉恼了,就要弹起,被朱骁按住,顺势狠狠的亲了亲她急红的脸:“小玉,你放心,不到立后那日?,我绝不碰你!”
这事说起来,朱骁便?有些惭愧。
久别?重逢,他一时兴奋,力道把握不准,结果把小玉给弄伤了。
开始时谁都没大当回事,只以为?是疲累,或者是……不习惯,可是后来……
御医说很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又?拿那种眼神瞄他。
他都要悔死?了。所以这段时间,他跟小玉是分床睡的,否则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小玉给……
如?是连普通的亲密都需谨慎,昨儿是御医求见他,隐隐晦晦的说,皇后,嗯,那个,可以了。他今天才大起胆子,岂料一抱住人,就不想放下,人家小玉什么也没说,他倒宣誓起来了,可见有多猴急。
“那个,其实我也不是等不得……”
这一辩解,反更暴露了。看到小玉笑得羞涩而?促狭,他的老脸也难免一红,嗓门便?跟着高起来:“怎么,难道你不该给朕开枝散叶么?就一个金蛋,一点也不好?玩,还要跟我作对,待我再生?一个,气死?他!”
“怎么?又?在儿子那碰钉子了?”
“什么碰钉子?分明是朕……”
见阮玉又?笑,知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她,不觉放软了语气,言辞却还生?硬:“本来嘛,孩子一大就没意思了。我还从?来没有玩过孩子,你就生?一个,给我玩玩……”
真是的,孩子是用来玩的吗?
阮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起身要走。
岂料这一眼含羞带嗔,再衬着她酡红的两腮,看得朱骁心中一荡,一把将人拉回来:“不过我已经想好?怎么玩那小子了!”
“你打算怎么玩?”阮玉也好?奇。
金蛋的脾气石头似的,其实说穿了,是像极了眼前这个爹,这俩硬脾气碰在一起,不吵架才怪呢。
她看得出朱骁对儿子就像狗咬刺猬——无从?下??……抱歉,请原谅她如?此形容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但?确实是麻爪了嘛,如?今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改,请查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