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妥!”
全之礁立即反驳,然而一抬头,对上皇上的眸子。
晦暗如海,仿佛顷刻就要咆哮。
糟了,上当了!
“况爱卿,朕且问?你……琴棋书画可能平定天下??”
大学?士况松涛语塞。
“扈爱卿,针黹女红可能一统江山?”
翰林院编修扈临山嘴唇动了动,不说话。
“至于?统驭后宫,母仪天下?,朕的爱妻也不是不能……”
“皇上,”全之礁再次拜倒,打断了朱骁的话:“若皇上一力要立阮氏为后,但不知阮氏可能平定天下?,一统江山?”
满殿皆静,能听到风声轻吟,阳光摇曳树枝沙沙作响。
太极殿这场朝会从卯时开到午时,一直在讨论有关立后问?题,每个人都焦虑,每个人都烦躁,但显然,全之礁最为严重,且看,皇上的脸色都变了。
其实皇上虽号称活阎王,对他?们还算不错的,且看他?几?乎完全收编了前朝的大臣并给予厚遇便知道了。早前阮氏没回来时,皇上整天绷着?脸,就算不悦,也不曾拿他?们出气。而自打阮氏回来后,皇上的脸开始见晴了,还时不时的能跟他?们开个玩笑?,然而脾气也更暴躁了。
当然,早年皇上就有个混不吝的称号,也不足为奇,可现如今是彻彻底底的发作了,只?要他?们一反对立阮氏为后,皇上就能将晴天霎时变作阴云密布。
今天,全之礁算是彻底的触怒了皇上,这阴云马上就要下?雨了,还得是暴雨,也不知全之礁的脑袋能不能承得住……
“平定天下?,一统江山?她,自是不能。”
皇上的声音慢慢响起?,又否定了“爱妻”的神威,众人不觉暗擦冷汗,然而偏偏有口气在嗓子眼里吊着?。
皇上这般,肯定有后话。
果真……
“但朕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能掌攥江山,指点天下?,皆是因为她!”
“皇上……”
朱骁一摆手,刘庭州只?得把话咽下?。
“想当年,我跟她住在福满多?。她每日里早出晚归,做的是你们最不耻的事。可是我记得,刘尚书你也去福满多?玩过,况大学?士玩得还很开心,之后还为爱女买了头小猪吧?”
“皇上……”
“这些,朕都记得。”朱骁叹了口气:“其实朕一直觉得,那才是朕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
“皇上……”
“不要总‘皇上皇上’的叫,有什么提不得的?朕就是出身平民,还是最低贱的商贾,可朕就是当了皇上了,谁敢不服?”
“可皇上是真龙血脉,理应……”
“什么龙不龙的?鱼跃龙门,跃过去是龙,跃不过去它还是鱼。是阮相?给了朕一次生机,是金家抚育朕长大,是小玉……”他?哽了哽:“是小玉让朕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快乐,需要用双手来创造。福满多?,是小玉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朕也去出力了,眼见得她的辛苦,也体验了她的快乐。她就用这一砖一瓦,奉养父亲,帮助相?邻,也带给了你们快乐。其实世上有多?少这样的平凡人,在用他?们的辛勤劳作,养活你们这样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高谈阔论自以为是的国之柱石?”
“你们嫌她手粗了?请问?纤纤柔荑可能拿得了锄头浆洗得了衣裳为一家人赚得糊口之食?你们嫌她脸糙了,头发白了,请问?朕在外征战两载,是谁颠沛流离,为朕不惜冒险回京,意图寻求外援的襄助?是谁几?乎拜遍了沿途的庙宇,只?为朕祈祷一份平安?又是谁在家里设了佛龛,日夜祷告,虔诚祈求?是,你们也在礼佛,可你们为的是什么?你们心心念念的某个最适合当皇后的人选,她当初在念叨什么?在恳求佛祖让朕得胜凯旋?”
朱骁嗤的一笑?:“就连你们,也在犹豫是否该期待尽快决出胜负,急三?火四的要为自己谋取一条后路吧?”
“皇上……”
这回的底气便有些不足,呼喊声稀稀落落。
“不用心虚,朕都明?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朕只?想告诉你们,小玉,她本不是一个信佛的人啊!”
众臣面面相?觑,再不敢吭声。
“那阵子,兰心公主?处处刁难朕……”
“皇上……”又有人开口了。
朱骁大手一挥,极不耐烦的:“别啰嗦。朕就是不说,你们私下?里也要嘀咕,百姓也不忘写话本子,不如今天都摆在明?面上,说破无毒!”
又笑?:“你们也觉得羞耻,可知朕呢?那时,朕就想,怎样才能摆脱这一切,再不受欺凌。当然,朕跟你们一样,只?是想想,从来没有造反的打算,朕再浑也是良民。可是上天给了朕一个机遇,朕是被迫起?兵,朕当时根本就没想过当这个劳什子皇帝。不过当朕打了人生的第一场胜仗,占领第一块土地时,朕忽然觉得,朕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双手为小玉打一片天地,然后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就算没有那么多?,至少可以拥有强大的权力,也便再不用遭受他?人的挤兑跟压迫,曾有的耻辱,一定要加倍的返还给他?们!所以朕很拼命。你们叫朕‘活阎王’?岂知这杀伐争戮,只?为让朕跟她早日团聚,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你们,你们偏不让朕舒心!”
“皇上,不是臣等不让皇上好?好?过日子,实是,实是……”
全之礁决定最后拼一拼,于?是掷出杀手锏:“阮氏在外流落多?年,可知又遭遇了什么?还有那位,那位小公子,人都说,人都说……”
周围人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岂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小公子跟皇上生得一般模样,哪个敢说不是皇上的种?这可是当面在给皇上扣绿帽子。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也不是非要当什么皇亲国戚,只?是家里的独生女儿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要进宫当皇后。都怪上回宫宴,夫人偏偏把她带了来,结果就……
于?是咬牙:“皇上,天家血脉不能混淆啊!”
他?必须放出狠话。因为将来女儿入宫为后,再生了儿子……按规矩,皇后的儿子是立太子的不二?人选,可那小子是皇长子,皇上又如此宠那个女人,这太子之位花落谁家可就不好?说了。再说,那小子比他?未来的外孙又大上几?岁,心眼自也多?上几?分,另外又在外面野了那么多?年,谁知学?了多?少坏道道?万一害了自家外孙可怎么办?再说……
“你是说太子不是朕的儿子?”朱骁眯起?了眼。
“皇上,金口玉言啊!”
全之礁提醒皇上慎言,太子的名?分可不是随便定的,也不能定啊。
“你也知朕是金口玉言?”朱骁却借力打力,反将一军。
得,皇后的问?题还没解决,太子的事却定下?来了,而太子就应该是皇后所出,那么……
众臣目光交流得跟飞小刀似的,最终达成协议,准备再拼死一谏。
“你们……”朱骁点着?他?们,喟然长叹,又一拍扶手:“也好?,今天朕就给你们个心服口服!来人……”
众臣循着?望去,但见侍卫带上一个平民装扮的老者。
再一细看……
这不雷太医吗?当初朱骁率军第一次入京,启帝溃逃,除了一些文武大臣,启帝专门带上了他?。而当时太医院比他?医术高超的不知凡几?,谁也不明?白雷诺成怎么就得了启帝的青眼。
不过后来听说,他?在半路上溜了。启帝忙着?跑路,到底顾不上他?,后来大家就把这人给忘了。
但不知他?今天因何?来到大殿,难道是被皇上找来的?难道是为了滴血验亲?可这么简单的事,哪个太医做不得,偏得雷诺成?
“草民叩见皇上。”
雷诺成不管众人怎么胡琢磨,已然跪倒在地,行了个标准的拜见礼。
“雷大人……”
“草民不敢当,草民有罪……”雷诺成连连磕头。
朱骁笑?了笑?:“雷大人不必多?虑。此番请你前来,实是我的诸位爱卿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做个见证。”
“草民不敢当,草民不敢当……”雷诺成头如捣蒜。
朱骁也不管他?,只?慢声道:“早年,朕被启帝构陷入狱,朕的爱妻进宫向启帝求情,曾在宫中留宿一夜……”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不知是谁的肚子“咕”了一声,还调皮的带了个尾音。
众人想笑?,可也只?得忍着?,然后支起?耳朵,准备聆听皇上如何?问?话,雷诺成又如何?回答。
这个老家伙,一向自负固执得很。自持祖传之业,家学?渊博,但凡他?认定的理儿,若有人说不妥,定是要跟人争个面红耳赤,还不惜动拳头,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错的,也拒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