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若是他?能早一刻开口,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且不论还会经历什么,他?与她……
其实老天派了她来,又令他?们?重逢,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一起吗?
心下有一些释然?,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有一些紧张,就好像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即将发生。
这般一想,立即开始慌乱,简直是跑一般赶到了阮玉的家。
阮玉不在。
段大娘说今天是月底,正是各行买卖理帐的日子,辛先生自是要忙的。
不过她那么本事,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然?后又凑近他?,神秘兮兮的问:“都准备好了?”
尹金怀疑,阮玉的女儿身份八成是没瞒过这女人,否则别人见?他?总往阮玉家跑都是难掩古怪表情怎么单单到了她这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心下好笑,但是慌乱仍在。
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对了!
他?想起之前路过的绣坊,其实他?是中意那套鸳鸯戏水的图案的,还有同样纹样的帐幔,他?这就把它?们?买回来。待明天……不,就今天,他?要领阮玉看看他?为她准备的家。
段大娘看着尹金忙忙的走了,不禁抿嘴一笑:“这人,倒是个急性?子,明明跟他?说人就要回来了……”
又望天,自言自语:“这都中午了,若是往常,也?该到家了,这会却是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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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先生,哎,辛先生……”
博雅古玩店的掌柜从里间追出?来。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朱骁当了皇上,有关他?的所爱所好自是传遍天下,连这个偏远的小镇都不能幸免。于是原来的弄月首饰楼便成了今天的博雅古玩店,还是春天时?候建起来的,其实不过是换了块牌子,而且镇上的人多?是看,不肯买,所以店分?两面,一面陈设古董,一面继续卖首饰。
阮玉是偶然?见?了“古玩”二字便梦游般的走了进来,对着架子上的古董注目良久,口中念念有词,恍若梦呓,然?而听到区掌柜的耳中,便是佛语纶音了。
“哎呀,辛先生,想不到您还识古董,真是失敬失敬。来,您给瞧瞧,我这货色怎么样?”
那一日,阮玉仿佛被记忆的潮水包围,都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直到回了家,拿冷水洗了脸,方渐渐清醒。
过去了,终是过去了,她与他?,只剩下回忆。她本以为她可以淡定了,可是为什么……
她苦笑,勉强睡过一觉,第二日,心情恢复平静。
毕竟是,过去了……
只是自那以后,那个小小的颇不正规的古玩店就像是有魔力般的吸引她。若非做账,她根本不用路过那里,然?而却鬼使神差的,总是有各种理由路过,而区掌柜也?总能从各种角度发现?她,然?后邀请她入内鉴宝。
她是想避开的,却一次又一次鬼使神差的走进去。
因为无?人购买,所以古玩店进货也?不多?,许多?玩意都是瞧过的,也?没什么玩赏价值,可她还是一件件的看过去,重复着她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话。
在那一刻,她总觉得有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睇着她,其上两道剑眉时?而拧紧,时?而舒展。有时?她故意犯了错,便好像听到他?道:“你又要气我是不是?说过多?少次,低于平面为款,高于平面为识……”
然?后,她又好像变成了他?,说着原本是他?该说的话:“剔犀指的是‘朱间乌线,线非常清晰;犀皮漆是水波纹状……剃彩,最?早大约出?现?在元代,张成、杨茂剔红最?为有名,载于《古董琐记》……”
区掌柜的赞叹她一句也?听不到,她只是抚摸着那一件件古玩,用属于他?的眼去看,用属于他?的心去感受……
眼底是湿润的,心中是波澜起伏的,一律在这个夏日微微漾漾。
“唉,辛先生真是,真是……”区掌柜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阮玉的手落在一只镯子上。
那是一只白玉镯子,理应在首饰柜台的,不知为何摆到了这边。
区掌柜立即捧了镯子,颠颠的往柜台去:“刚才有人来瞧这镯子,正好您来了,我就赶紧给您拿账本,结果就把这镯子撂这了……”
“这只白玉镯子最?好不用白丝绸来做衬底。”阮玉提醒。
“为什么?”区掌柜手一顿。
“你想,白梅开在雪中,到底哪个更白呢?”
区掌柜眨眨眼,不明所以。
阮玉暗咬舌头。寥城四?季如春,哪来的雪?哪来的梅花?
然?而说到梅花,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人从相府折了两枝绿萼细心培育,又亲自移到了她的窗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又经历了这么多?变迁,也?不知那两株梅花……
“辛先生……”
她急忙回过神,顺手取了支白玉簪子:“你看,这两样哪个更白?”
区掌柜一手拈镯子,一手举簪子,一会对光瞅,一会眯眼,半天分?不明白。
“这样呢?”
阮玉拿了块黑绸子往那镯子底下一衬。
“诶,镯子白!”区掌柜乐了。
阮玉又将黑绸子衬到簪子下。
区掌柜愣住了。
阮玉抿嘴一笑,拿下绸子:“其实红花要有绿叶扶,就是这个道理。有时?东西不起眼,但是陪衬的效果好了,那东西的身价自然?就高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区掌柜由衷称赞,转手将簪子放到阮玉手中。
“这……”
阮玉一怔,她记得某人也?送过她一支白玉簪子,只是那年她被逼离开金家,簪子在一记耳光下飞甩出?去,一截两段。
断了,终是断了……
“辛先生,您帮了我们?这么多?,镇子上各个店铺的帐都是您来整理,却不多?收我们?一文钱,大家心里都记着呢。我看您长年累月的只绾着个木簪子,怪旧的,您也?别嫌弃,其实这玉簪子是我专门为您打制的,也?算是……给您贺喜。”
贺喜?贺什么喜?她有什么喜?
不过见?区掌柜一副目光闪烁的模样,她的脸腾的着了。
这群家伙,定是以为她跟尹金……
他?们?是怎么想的?她可是男人,男人!
气哄哄的就要走,却被区掌柜拉住:“辛先生,您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呐……”
“还有什么事?”阮玉的表情简直是恶狠狠,连那颗硕大的假痣都跟着耸了耸。
区掌柜毫不介意。
本来他?们?就觉得这位辛先生有些女气,再加上“肾虚”,也?便难怪跟罗先生……
“嘿嘿,辛先生,是这样的。来,您过这边来瞧……”
区掌柜把满脸不乐意的阮玉引到柜台另一侧,往里一指:“您瞧,这小东西卖得极好,您可是帮我发了一笔大财呢。只是西街那家玉翠坊太不地道,把这样子盗了去,生生分?了我一半的生意!”
区掌柜搓搓手,涎着脸挨近阮玉:“您看这样如何?我知道辛先生是个能人,您能不能时?不时?的就给我弄两个新样子?当然?,一定要最?先给我,不要便宜那玉翠坊!到时?我给您……这个数,怎么样?”
他?伸出?五指反复比划了两次,自觉已经是大手笔了,可是阮玉只盯着那一排排金光闪闪的小东西发呆,手虚虚的拂过去,一副想要触摸又不敢碰触的忌惮。
区掌柜所指的是一群光屁股拿小弓箭的卷发娃娃。
前段时?间,镇长添了儿子,众人齐去祝贺。
阮玉在寥城过得顺风顺水,镇长也?帮了不少忙。
其实对于顶上的人,不找你麻烦就算帮忙了,所以阮玉也?想意思意思,毕竟日后还要请人家多?加照拂。
但是她不打算多?花钱,她的生活在小镇里勉强算个小康,可是金蛋还小,未来花钱的日子多?着呢,但是这心意又不能不表。
阮玉思来想去,灵机一动……
还记得当初在金家设计十二星座时?,她就有意要弄个丘比特出?来。
这小家伙虽是爱情的象征,但是可爱讨喜,正适合人求子的心愿,她还想待小圆跟裴若眉生产,就给俩人弄上一套。然?而时?机总是不凑巧,一来二去便耽误了,以后怕是也?……
呵,还说什么以后?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所以若要省钱,只能多?花心思了。这小玩意他?们?都没见?过,何不……
于是她将图样交给区掌柜,要他?打个纯金的项坠,特意嘱咐:“不可太大,小孩子戴着不舒服。”
区掌柜根本没工夫研究她的潜台词,只盯着图纸两眼放光。
她立即意识到不妙,岂料还没等她开口,区掌柜已经攥住她的手:“辛先生,这份首饰样子卖与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