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往后一躲,看到老李胡子一跳:“怎么,信不?过我?”
阮玉连忙摇头。
她听说,号脉能够号出本?尊是男是女,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我就是嗓子痒痒……”
“小病不?肯治,待成了大病就难治。知道蔡桓公是怎么死的吗?”
阮玉只?好赔笑:“知道,知道……”
老李便又吹了吹胡子:“别人都说你能耐,还不?是一样要生病?还不?是一样要到我这里?来看病?哼!”
阮玉正打算继续“您老说的是”,面前忽然?出现?两本?书。
一本?是《黄帝内经》,一本?是《张仲景伤寒杂病论》。
“人都说我抠门,不?肯把手艺外传。可哪是我不?外传,是你们根本?学不?会?嘛。东西都在这两本?书里?,拿去,莫要说我就想把手艺带进棺材里?!”
阮玉很虔诚的接了过来,心道老李大夫也不?是那么小气嘛,然?而……
“有什么需要,就到这里?来。我这边的药材虽然?贵了点,但都是真?货,可比西街那家强。再说也就多上那么几文?钱,你还在乎这点钱?有工夫绕到西街,这几文?都够你买两双鞋了……”
阮玉“是,是”的应着,又说了好些感谢话?,狠狠飘扬了老李大夫几句,还是站在门口说的,只?把老李乐得?露着豁牙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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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既亡,春秋作,寓褒贬,别善恶……干爹,我什么时候才能读《论语》?”
“等你将《三字经》背完,再读《百家姓》。金蛋知道吗?百家姓一个姓就是一个故事?,都有自己的来历……”
“我姓‘辛’,干爹说有什么来历?”
尹金笑着瞅了阮玉一眼,阮玉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这个辛姓嘛,等你背好《三字经》干爹再告诉你。”
金蛋撅小嘴,然?而听到尹金在《百家姓》前又排了个《幼学琼林》立马苦了脸。
“还有那么多啊。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学《论语》,当宰相??”
“金蛋现?在还小,待到……”
“不?小了,人家甘罗七岁就当相?国了。”
尹金眼睛一亮,什么也没说,只?摸着他的小脑瓜。
“干爹,”金蛋又来了疑问:“你识这么多字,怎么不?去当丞相??”
“金蛋……”阮玉的威胁遥遥的从屋外传来。
金蛋吐了吐舌头。
爹说,干爹身体不?好,最好不?要让干爹多讲话?。
于是低了头去读《三字经》了。
“金蛋,其实读书不?一定要当官,关键是让咱们知是非,明道理。若是你做得?很好,不?当官也可以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像干爹一样吗?”
尹金笑容一滞,再次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一股药香从外面传来,尹金的笑意缓缓绽放,就像花儿?落在水面的倒影,随着水波荡漾,一层层的扩散开来。
阮玉端着药进来,跟往常一样没有好脸色。
将药往尹金跟前一放,也不?说话?,尹金便把药端了,一饮而尽。
阮玉急了:“你怎么不?说晾晾,烫坏了怎么办?”
尹金便微笑的看她。
她忽觉自己反应过度,而且那语气……
她清清嗓子:“药是得?趁热喝。”
尹金只?是笑,眼神温润而平静,倒显得?她做贼心虚。
阮玉有些生气了,一把夺过碗。
转身的时候,听金蛋贼兮兮的跟尹金说:“干爹,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爹的脸跟身子俩色儿?……”
“金蛋!”
阮玉怒喝,但来不?及收拾儿?子,就在尹金的满眼含笑下颓败的逃到外面。
屋里?响起笑声,伴着轻咳。
阮玉恨恨的刷着碗。
都说童言无忌,今天晚上就让金蛋好好的忌一忌。
屋内,金蛋继续跟尹金献宝。
搬了小板凳趴在窗台张望,见?无危险,方溜进里?屋。
不?多时,捧出两本?书。
书是包了皮的,但是仅看那书页,便知老旧。
“这是我爹从李大夫那拿来的,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每天都要看到深夜,还不?让我看……”金蛋撅着小嘴。
他总觉得?爹有事?瞒着他,他提出什么问题,爹虽然?能回答,可是据他观察,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比如有关爹的奶奶为什么总拿长布带一层层的裹起来还说什么男人有奶奶很难看,可是赵铁匠也有奶奶,却?整日里?晾在外面,大家都盯着瞅,也没人说难看啊,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还喜欢多瞧上两眼,然?后抿着嘴笑。
还总说什么那叫“凶鸡”,凶鸡都忙着掐架呢,哪能长在那?
爹一定是在骗他!
可是爹为什么要骗他?难道他不?是爹的儿?子吗?
许多人都说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爹长得?太难看,但是爹说,这是基因?在组合时把爹娘的好基因?都给了他。
可是,什么是基因??
他的娘在哪?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
这一点,镇上的人倒是众口一词,说是他娘自打生下他就走了。
不?过他们说到这的时候,总是惋惜的看着他,还摇头,说什么“辛先生对这孩子也算尽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觉得?不?对劲?
爹不?让他听别人胡说,说他就是爹的亲生儿?子,亲得?不?能再亲了。
他不?信,可是又能怎样?除了爹,他没有别的亲人了。
可是最近,他感到他的亲人来了。
就是眼前这位罗先生。
若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且看……
这位罗先生出现?在小镇的时间并?不?长,他听说大钰好大,他一辈子也走不?完,而这么大的地方,罗先生为什么偏偏来到这?
上回他跟魏豹吵架,他并?不?占理,可是罗先生为什么帮他,还生生扭转了局势?
还有,罗先生为什么一定要给他当先生?明明知道爹不?喜欢他,还一个劲给爹陪笑脸,若非是心有牵挂,谁会?耐烦爹那张冷脸?
还有,罗先生长得?很好看,他也长得?很好看。
罗先生看他的眼神跟看别的小孩的眼神不?一样,总是那么温柔,还喜欢摸他的脑瓜。
罗先生很聪明,他也很聪明。
他跟爹说什么,爹爱答就答,不?爱答就瞪眼睛,还威胁他,可是罗先生很耐心,说什么他都懂,他说什么罗先生也一下子就明白。据说这叫什么什么“心有灵犀”,而父子连心,这是不?是说……
金蛋的呼吸急促起来。
怪不?得?爹总没有好脸色,一定是怕罗先生把他带走!
其实爹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是不?会?离开的,可他也不?想罗先生……不?,亲爹难过。
所以他要把亲爹留下来。
亲爹当年离开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要跟亲爹交心。
而亲爹也一定有着相?同的渴望,所以,他期待的仰望着亲爹,在亲爹脸上寻找与自己相?同的痕迹。
尹金却?只?摩挲着发黄的书页,看着上面的“五气所病:心为噫,肺为咳,肝为语,脾为吞,肾为欠为嚏,胃为气逆为哕为恐,大肠小肠为泄,下焦溢为水,膀胱不?利为癃,不?约为遗溺,胆为怒,是谓五病”,指尖发抖,眼眶发烫。
门声一响,金蛋吱溜一下没影了,自是做贼心虚。
阮玉不?明白儿?子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很喜欢罗先生吗?每次都要像树袋熊一样抱着罗先生吗?有时她不?禁想象某人若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心情,若是……他跟金蛋又会?如何相?处?金蛋会?不?会?……
目光随着思绪流转,待落到尹金手上的书时,霎时一定。
眉心一紧,转瞬一松。
“你也喜欢看医书吗?前一段时间无聊,我就寻了两本?。你若是感兴趣,就拿去瞧瞧。”
她笑得?很自然?,却?是忘了,这是自打与尹金重逢以来首次的和颜悦色,如是只?能证明她……心虚。
尹金一瞬不?瞬的看她,目光幽深,她又尴尬的笑笑:“那个……炉子上还炖着汤,我得?去瞅瞅。”
她要做什么,也犯不?着跟他交代吧。
尹金弯了唇角,声调慢慢悠悠:“又炖了什么汤?莫要把我治死了。”
“你……”
阮玉倏然?转身,就要竖起眉毛,却?见?尹金在笑。
“其实也没什么,左不?过总是要有那么一天。与其碌碌无为,不?如就给你当个药人吧,若是你将来成了张仲景一样的人物?,我也算重如泰山了……”
他的语气闲闲淡淡,谈起死,就好像谈起落叶一样简单,然?而落在阮玉心里?,却?是沉重。
她默了默:“寥城的气候很适合养病。”
又顿了顿:“其实你也不?要听李大夫胡说。大夫都是喜欢把三分病说成七分,就怕你不?肯治,就怕治好了别人说他没本?事?,试想若真?是……他怎么还会?容许你到处乱走?”
作者有话要说:早前写的时候小孩的名字是金子,后来改为金蛋,但是存稿还是金子,中午的时候更改问题把这事忘了,现在补上(⊙﹏⊙)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