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天随人愿

朱骁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拿了衣裳,轻手轻脚的穿起。

其实即便他弄出声响,身?后的人也不会醒,因为她说累了,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穿戴好一切,本该走?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她睡得很?沉,眼睛紧闭,唇角紧抿,一派肃静,仿佛这?样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可假装无知,然?而依旧走?向她。

蹲在床边,抚摸着她的鬓角。

那里?长出了好几根白发,如今他已经不能把它们偷偷拔下?了。

“小玉,”他哽咽,但语气坚定:“等我!”

她一动不动,但他知道?她在心里?应他了。

再细细的看她一回,决然?起身?。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一只小手飞快的从他的衣角收了回去。

刹那间,温暖,甜蜜,酸涩齐齐在心底涌动,他不得不抬头,闭眼,才?将那种复杂咽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让她的气息盈满肺腑。然?后攥紧拳,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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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马蹄声消失了许久,阮玉才?睁开眼睛。

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床铺的凌乱在向她证明方才?的一切不是梦。

可是他走?了,这?一去,不知又?要多久。

她对着光秃秃的桌角发呆。

在她忙着为他准备一餐饭时,不忘将从福满多带出的那张白虎皮放在桌上?。

冬天就要来了,希望能够为他抵挡一些风寒。

那本就该属于他的,可笑的是他竟然?花了大把的银子来分期付款。

遥想当初,唇角微弯,又?是一叹。

他变了,棱角更加分明,每一丝纹理都写着血腥与杀戮,任是他如何掩饰,如何柔情款款,那种征战所历练出来的狠辣已深深的嵌入了他的骨子里?,甫一搭眼,便是逼人的气势。

有些陌生,有些古怪,然?而随之?而来的是热血的沸腾。

拾起一绺头发,丝缕间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仿佛听到他说:“小玉,我终于可以陪你过?节了,你开不开心?”

是了,他还记得,他欠她个中秋。

虽然?,来去匆匆。

她不怕等,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们能在一起。

她翻了个身?,身?体的酸软让她微皱了眉。

不过?这?是他留给她的,她喜欢。

手不由落在小腹上?,想到那颗摇摇摆摆的小星星。

她,会拥有吗?

厨房里?响起轻微的声响,当是狗剩回来了。

听动静,当是在默默收拾那只烧糊了的锅子。

阮玉没有起身?,挪到朱骁方才?躺过?的位置,拿被单将自己裹起,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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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一过?,阮玉就觉得自己怀孕了,因为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拖了好几天,但还不确定。

找了乡里?的赤脚大夫摸脉,说是时日尚短,还需观察。

狗剩紧张得不行,天天拿她当头发丝般待着,她就是气喘得大了点,他都跟着肚子疼。

她笑着安慰他没事,心里?也不免担心,整日里?捧着肚子,虽然?那块肉目前可能只有指甲般大小,她却已经感到它在长,在动了。

到了十月,赤脚大夫终于摸着胡子道?:“有了,已经足月了。”

然?后便盯着阮玉瞧,那目光……

阮玉家里?突然?来了男人,逗留了一个下?午,村里?那天又?多了几个面生的人,到处转悠,神色不像普通人。还有狗剩,守在院外,要进不进的,这?一切都难免让人生出怀疑,偏偏阮玉又?怀孕了。

狗剩说,来的人是他妹夫,在外面做生意。兵荒马乱的,就带了几个保镖。

狗剩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

村里?人半信半疑,因为那人来去匆匆,到底做的什么生意连在家过?夜的时间都没有,还一消失就是一年两年的?

然?而他们也算了解阮玉,自打来到这?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闲汉前去搭讪也不理不睬,不像是那种人,狗剩现在又?整天跟人说他小外甥如何如何,眉飞色舞的,人们便不由慢慢的信了。

只是这?孩子还没影呢,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是男是女也不知,就给起了个名叫铁蛋,敢是他儿子似的。

有热心的老人就跟他说,孩子不满百日不宜张扬,狗剩便紧紧闭了嘴,心里?那喜悦依旧跟开了锅似的,只掐着指头算日子,还嘟囔:“怎么就不能跟猫猫狗狗似的?”

猫三狗四么?

阮玉被弄得哭笑不得。

按理,女人有孕这?种事在这?个时空这?个小村已是见惯不惯了,可偏偏阮玉的肚子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可能因为她是外来的,也可能是因为年轻漂亮,更可能是因为他们兄妹二人一向和善待人,狗剩又?实惠,所以除了村头的祝傻子哭天喊地的闹了几回后,村里?的老人跟生过?孩子的女人都愿往她家跑。

送点鸡蛋,包几两红糖,告诉她该注意什么,嘱咐她千万莫亏待了自己,否则生产的时候会遭罪,尤其是她这?小身?板,太瘦了。

狗剩在旁边跟着听,然?后断了阮玉的一切活计,连饭都不让做了。

阮玉跟他讲,这?个时候适当的运动是必要的,他就问,喘气是运动不?

然?后让她拼命吃:“妹子,你放心,你就是一口气生上?十个大哥也养得起!”

阮玉怀疑他这?回又?把她当成了老母猪。

只是她害喜害得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几乎把胆汁都呕出来了,结果人很?快瘦成了纸片。

狗剩着急,但这?毛病也没法治,好在三个月后,此病不药而愈,狗剩大喜,除了拼命干活给她买吃的,又?开始四处宣扬他的小外甥。

说来也怪,自打怀了这?孩子,有关兴明军的喜讯就频频传来,简直是势如破竹,一月之?内,攻下?了启帝龟缩的长阳。启帝被逼自尽,皇室子女屠戮殆尽。

莫怪心狠,斩草不除根,难道?在等着第?二个朱骁横空出世么?启帝当初对朱骁手下?留情了吗?

所以说,政治,有时就是这?么残酷。

阮玉特意打听了兰心公主的消息,狗剩也是特意讲给她听的。

据说在兴明军围困长阳的时候,兰心公主趁夜单骑出城,在当地曾一度被渲染成巾帼英雄。

她来到兴明军营地,自是去找朱骁。

兰心公主很?自信的进行了“真空上?阵”……阮玉心道?,长阳比这?边还冷呢,这?种保鲜方法也太惨烈了吧?

守营的士兵见她是个女的,而且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惯例,就放她进去了。

进去后自然?来了个脱壳而出。

也不知是谁吓到了谁,帐中暴喝与惊叫同时响起,然?后众人便见一条白花花的东西从帐子里?飞了出来。

朱骁唤人打水洗手,怒骂连连,众人皆噤如寒蝉。

兰心公主更如风中败叶,后来……“以身?殉国”了。

阮玉对她一点怜惜的想法都没有,她可不是鞭子不抽到自己身?上?就不知疼的人。思及兰心公主当初的嚣张,给自己和朱骁带来的麻烦,甚至朱骁下?狱跟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以至于至今拖着条伤腿,阮玉就冷冷一笑,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金子,你爹给咱们出气了!”

很?明显还没有到胎动的时候,可是她竟然?感到里?面跳了两下?,立即欣喜的睇向狗剩。

狗剩对自己外甥的名字由铁蛋变金子已经不满多日了,阮玉安慰他:“金子不是比铁值钱?再说,目前还不知是男是女,这?个名儿男女通用。”

狗剩撅嘴……说什么值钱,铁蛋比金子硬实多了,却偏要诓我,其实还不是因为那个金,你是说什么都放不下??

不过?他没法跟阮玉较劲,就指望小外甥将来跟自己一条心,于是整天围着阮玉打转,又?担心:“我听说这?种时候看花看朵的能让孩子长得好看,你天天看着我,孩子将来万一长得像我怎么办?”

阮玉仰天长叹:“你还不是老王……”

“老王是谁?我姓赵!”

阮玉无语,心道?多亏朱骁不在,否则不得暴跳如雷?

朱骁如今没工夫暴跳,他剿灭启帝残余势力后,挥师南下?,再次攻取京城。

因为此番他成了冒牌货,所以进展极其困难。原先支持他的势力现在都联合起来对付他,军中也有骚乱,情势可谓一度危急。

听说真正的前明血脉尹金网开一面,提出与朱骁画江为界,以止争戈。朱骁身?边的人也屡屡劝谏,朱骁不听,于是被人痛骂狼子野心。

“早前怎么就瞎了眼,竟然?相助于他?”

“对于这?种叛逆,我们绝不能容,见则诛!”

“说实话?,事情过?了二十多年,谁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说他是咱们就信了,真是愚蠢,愚蠢!”

“他又?杀人了,他竟然?杀咱们的人,咱们可是前明的重?臣啊,一直忍辱负重?,忠心耿耿……”

“他就是魔鬼,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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