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又生诡计

终于,大夫吐了口气:“好在金四爷是练家子,那些个折损内脏的阴招子都抗住了,如今都是外伤,但腿伤得有些重,除了骨头错位开裂,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化脓了。老夫这就帮金四爷清理淤血及腐肉,稍后再开几服药,外敷内用,相信很快就会康复。但是养伤时期切不可擅自移动,否则骨头若是长不好,将来恐留下病根,走路也会有问题。”

语毕,就吩咐人离开准备医治,只留学徒在侧当帮手。

接骨最好用麻药,大夫事先已经备好,或者说,他在阮玉的再三提醒下,差点就把整个药铺的药都背来了。

金玦焱很少被人固定在一个地方摆弄,浑身不自在,咬牙强撑,不用麻药。

“金四爷,不用是不行的。这要治的是骨头,一个不小心,歪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否则就得敲断重接,哪多哪少?”

“我能挺得住!”

“这不是挺不挺得住的事……”

大夫还要解释,阮玉已经接了小学徒递来的药准备出去熬了。

可是刚一转身,突然栽倒。

百顺等人皆在忙活金玦焱,只金玦焱看到这一幕,直直从床上坐起来:“小玉……”

余人这才发现,一边安抚他不要下地加重伤势,一边去把阮玉扶起来。

“小玉……”

“四奶奶……”

“姑娘……”

屋里乱作一团。

“小玉,小玉……”金玦焱奋力拨开阻拦他的百顺跟千依。

“爷,您就别让四奶奶担心了!”千依抹了眼泪。

金玦焱还要怒吼,然而闭紧唇,一瞬不瞬的望住阮玉。

阮玉脸色发白,漆黑的眉眼如四道弧线触目惊心的静止着,唇线微抿,这么多人忙活着把她抬起,又放到榻上,她始终没有动上一动。

她,睡着了?

金玦焱攥紧了拳,视线颤抖。

大夫诊了脉,叹了口气:“阮庄主是累到了。这些日子怕是一直悬着心,眼也未合一下,如今见金四爷没事了,这根绷紧的弦才断了。不过早前当是又受了风寒,如今一起发作上来。这病得慢慢治,眼下重要是好好睡上一觉,老夫再开几味驱寒祛湿的药,仔细服下便好。”

话至此,眉心忽一紧,离开的指又重新搭在阮玉腕上:“阮庄主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利子嗣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四奶奶煎药?”金玦焱怒吼。

霜降抹了泪去请大夫开药。

大夫被打断,也不好继续,于是屋里的人各自忙碌。

有人要将阮玉挪出去,金玦焱眼一瞪,就要发话。霜降低头,为阮玉盖了床薄毯:“还是让奶奶在这歇着吧,否则四爷不放心,奶奶也不放心。”

一句话,屋里都安静了。

麻药已熬好,金玦焱瞅瞅阮玉,眼一闭,将药灌下去。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药,真苦啊。

在失去知觉之前,他又瞧了阮玉一眼,然后,昏昏睡去。

再醒来时,伤腿有丝丝缕缕的疼痛,当是麻药还未尽消的结果,过后一定会狠狠的疼上来,就像他初初被敲断骨头一般。

然而他顾不得这些,要去找阮玉。

头一歪……动作还不够麻利,脖子也有些发硬,他仅能将目光偏一偏。

然后便看到阮玉躺在身边。

具体说是床边又摆了张比较狭窄的床,阮玉就躺在那上面,侧脸对着他。

他想抬手摸摸她,可也只是指尖动了动,浑身的肌肉即便想绷紧都不能,他只能斜着眼睛,竭力的打量她。

她睡得很熟,无声无息,就好像陷入一个永恒的梦境。

面上的表情很安静,但是没有血色,眼睛处是显而易见的青黑。下巴尖削,颧骨也有些凸出来了,他不由得想起在监狱见到她那日,她本已瘦了一大圈,却是涂脂抹粉,竭力将自己打扮丰艳。

他知道,她是不想他担心,所以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而现在,她在他身边,顿令他觉得,即便山珍海味,怒马鲜衣,都不敌此刻能看着她,感受她的存在。

于是又有些抱怨,为什么不让她离自己近一些?让他更仔细的看看她?

他努力想要向她靠近,可是身子不听使唤,又怕扰了她的安睡,神经绷得紧紧的。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混乱,有狗叫,还有人声,听起来是哭喊。

金玦焱竖起耳朵,忽然眉心紧蹙,拳也攥起来。

再看阮玉,她依旧睡得深沉。

不由心痛。

这些日子,她到底消耗了多少精力?以至于……

等等。

他的睫毛一闪,目光落在她的鬓角,那是……

极浅极细的一线,掺在她如墨的发丝中。

视线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

小玉……

问珊有些慌张的跑进来。

生产后,她明显发胖,而且好像连脑子也不如以前灵光了,除了对儿子无微不至,眼里几乎没有旁人,此刻不管不顾的脚步沉重,踩得地板直晃悠。

金玦焱怒视她,她也看不见,只大呼小叫:“爷,你家来人了,要你回……”

金玦焱的唇动了动。

唇舌依旧麻木,然而依旧吐出一个字:“滚!”

很含混,不过问珊听懂了,并且自然而然的将这个“滚”安在了金家人身上。

可能金玦焱也不知这个字到底是赏给谁的,于是问珊便又跑出去。

很快的,外面响起更强烈的狗叫与哭喊。

但是只一忽,便风平浪静。

金玦焱经了这一刺激,身子竟能微微活动了,不过疼痛也一波一波袭上来,他的脑门开始冒汗。

他咬紧牙关,慢慢抬起手,一点一点的移到阮玉鬓角。

他的动作尽量的轻,落在她发间的时候,她似有所感的往他手心蹭了蹭,就如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他梦中醒来,爱抚的摸摸她的脑袋,她便像小猫一般蹭蹭他的掌心。

心中是甜蜜与酸楚的复杂,他于是更轻的分开她的发丝,挑出那根银色,犹豫片刻,飞快一拽。

眼见得她眉心一蹙,眸子缓缓睁开。

他紧张的将那根头发攥在掌心,一瞬不瞬的看她。

阮玉的神色有些朦胧,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待看清了他,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似是确认这是不是梦。

停了片刻,方吐了口气,弯弯唇,闭眼,再次昏睡过去。

金玦焱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浑身都酸了。

她的手就放在他的脸上,细细软软的感觉,柔柔暖暖的温度,顺着皮肤,一点点的渗入他的心里。

他试探的将她的手拿下来,试探着向她移动,直到靠在了一起,方握住了她的手,即便腿痛剧烈,亦安然入梦。

——————————

福满多这边暂时风平浪静,皇宫却波涛暗涌。

不平静的是兰心公主,原本还筹谋着到监牢送温暖,或威逼利诱金玦焱投怀送抱,或干脆来一场劫狱或者直接将人带走,让他瞧瞧,什么是皇家天威,什么叫只手擎天,让他知道,跟着她,没错的。

可是还没找到出宫的机会,就听说金玦焱当堂开释了。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释放?还当堂?

兰心公主有点发懵。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回遇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导致他当堂释放的人是阮玉,那个女人竟做了他的状师。

她还从未听说阮玉有这等本事,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其实她想同金玦焱在一起的念头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实现,如今却把这一不可能算在了阮玉的头上,只觉她是阻碍自己美好姻缘的巨大绊脚石,只恨当初为什么只想着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没有直接弄死她?如今就算传出她跟启帝春风一度,倒被她的风头又压了下去,这个贱女人,怎么就这么好命?

兰心公主废寝忘食,琢磨是不是要制造个什么祸端再把金玦焱陷进去。

最近她研究了不少攻克男人心的法子,终于得出一条真谛,那便是雪中送炭,所以她决定让金玦焱遇难,自己按原计划出手相救。

这回她晚了一步,让阮玉那贱人占了先机,那么下回……

可是,要找个什么由头呢?

她在御花园里团团乱转,将新开的花揪了一地,还用脚碾碎,依旧觉得胸口憋闷。

正拿新来的宫女发泄,忽见一精丝细葛淡蓝长袍匆匆拂过视线边缘。

她抬头,眼睛一亮,急忙拎着裙子跑过去。

“三皇兄,三皇兄……”

三皇子印致远早就看到了她,本想快步躲过,结果还是被她发现,此刻只得停住脚步。明明不耐烦,还得做出和蔼模样:“兰心,在游园?”

“三皇兄,兰心有事求你。”

但凡你有所求,准没好事。

印致远想到金玦焱,顿时一阵心烦意乱,神色便难免表现出来:“哦,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