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也奇怪,她们好像并不是被他的精彩演说吸引,也不像是来瞧赛龙舟的,总之,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就仿佛……
她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起启帝了,她是怎么了?
借着打量周遭的热闹,阮玉亦扫了那亭下女子几眼。
主仆二人,不过按理,单身女子出门但凡讲究些的都要戴上帷帽,而看那女子的穿着做派也不像蓬门小户,却是极尽张扬。张扬的表现就是下巴抬高,目光几乎要越过鼻尖看人,也没有普通女子的温婉,就好像所有人都要以她为尊,任她践踏。
这般犀利,让人几乎都无法关注她尚算姣好的容貌。也正是因为这般犀利,使得她纵然不发一言亦能吸引旁人的目光,有几个打扮花哨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人物正瞅着她交头接耳,然而她那般气势,倒也让人一时不敢近前。
只是她的目光……
阮玉怀疑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尤其是……
“呦,兰心公主,您怎么到这来了?嘿嘿,小人贾经给您请安了……”
不能不说,这一句话里冒出的两个人个个都像重磅炸弹将阮玉炸了又炸,于是她看到兰心公主傲慢的转了目光,傲慢的睇向来人,而那个胖得更加圆滚使得玫红底团花直裰都要浸出油来的贾经由人扶着,一瘸一拐的步上台阶。
这是自打坟地事件后她第一次见到贾经,说实话,她都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如今他却如此鲜亮的出现在眼前,令她的眼底猛然刺痛,她开始怀疑今天的异样所为何来了。
金玦焱自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皱眉望过来,于是她冰凉的指尖被他攥在掌心,轻轻一握。
那边自是在寒暄。
贾经能认得兰心公主也不意外,谁让人家作为皇上的红人可以经常出入宫禁呢。
兰心公主到底涉世不深,或者说,以她的地位跟能力根本无需遮掩,所以贾经很快就窥出了端倪。
他仿佛初初看见金玦焱跟阮玉,陡的睁大了鱼泡眼,笑得满脸冒油:“呦,金四爷,金四奶奶,许久不见。金四爷,你可不够意思,成亲那会帖子发遍京城,却单单漏下了我贾经,怎么,瞧不起我?”
金玦焱轻描淡写的一笑:“不是知道贾大官人腿脚不便不忍劳烦么。”
“嗯,你太小看我了!金四爷成婚,我就是两条腿都断了,爬也得爬去啊,否则怎么对得起金四爷的‘厚爱’呢?”
阮玉听闻这话里有话,不禁睇向金玦焱,莫非贾经已经……
金玦焱不动声色的冲她摇摇头。
方才他还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这会却渊渟岳峙,不动如山,此等反差,此等气宇,已经完全吸引了兰心公主,一双本不该生在女子脸上的鹰一般的眼睛灼灼闪亮。
“哈哈,想必金四爷另有顾虑。也是,想当年,我跟尊夫人……”
“贾经!”
金玦焱怒喝,惊得桌上茶杯一跳,兰心公主的目光更加痴迷。
罗翠连道不好,公主若说本有三分意,这会也变作七分了。
先头说弄死阮玉,也不过是嫌阮玉碍眼,若当真得了金四,也不过跟那夜明珠一般,玩两天就丢了,却要搭上一条人命,而现在……她担心阮玉可能要生不如死,兰心公主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
阮玉不了解兰心公主,但是她了解女人,兰心公主这表情……
金玦焱,你当真是个处处惹桃花的命!早前我还说,若是你那些宝贝被有头有脸的人惦记上怎么办?如今倒真碰上有头有脸的人了,这可比不得温香、祝小莲还有王干娘的什么侄女,她该怎么办?
男人之间的官司总比女人好打,金玦焱跟贾经虽然各自心思,但是面上也都过得去,贾经还开起了玩笑:“我可惹不起你金四爷的暴脾气,再把我按到这打。金四奶奶,你可要替我求情啊……”
不管有心无心,都跟着凑趣几句,再笑上两声,一场剑拔弩张便算过去了。
阮玉暗示金玦焱,金玦焱笑望江面,微微摇头。
阮玉也知,这般离开倒好像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落荒而逃似的,只是有贾经在,她就好像吞了一只胖大的苍蝇一般难受,还有那个什么兰心公主,钩子样的眼神盯在金玦焱身上,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她正满心不自在,兰心公主发话了:“金四爷,既是旧友相逢,不妨过来一叙。”
金玦焱也未起身,只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公主厚意。公主金枝玉叶,金某一身铜臭,怕污了公主的贵气。”
公主很鄙夷的瞅了贾经一眼,贾经仿佛浑然不觉,依旧在旁阿谀奉承。
“金四爷过谦了,宫里的首饰都出自金玉满堂,若说有铜臭,本宫岂非早就被污染了?”
“公主贵体,自是该配这些精巧之物,而金某,如今已非金玉满堂之人了。”
金玦焱语气委婉,态度坚决,可是兰心公主不依不饶,或者说,她已经当仁不让的表现出了势在必得。
她掩唇一笑,倒也露出几分娇态:“金四爷这般不肯屈就,是想要本宫去就金四爷么?”
说着,竟当真站了起来。
阮玉心里的火便烧起来了。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女人都学会不要脸了?温香这样,祝小莲这样,那个什么寡妇也这样,如今连堂堂公主……还明目张胆,大言不惭,简直是要死皮赖脸的贴上来,若是她再不表示一下,当真以为金四可以人尽可妻么?
岂料她刚一动,金玦焱就捏了捏她的腕子,然后起身,郑重一礼:“公主请自重。”
这回是毫不留情的点破了,想来他早已看出兰心公主的心意,又不想阮玉涉险去得罪人,可是……他呢?
兰心公主笑容一滞,冷冷一哼,然而也不顾金玦焱语带强硬,就要往这边走。
阮玉终于见识到天之骄女的风采了。或许她不如温香的弯弯绕多,但仅因为她有皇上这面大旗,就可直接当刀砍过来,根本无需七转八转。这么说,金玦焱是要被强取豪夺了?而一旦如此,她该怎么办?她又能做什么?她能与谁对抗?又如何对抗?
正自心焦,倒是贾经出来解了围。
“公主大驾,咱们小小的平头百姓承受不起,您就不要吓唬他们了。再说,您瞧这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呢,要是见公主您如此平易近人,还不都围过来?到时也就不要看什么赛龙舟了。而且人一多,就容易出事,这人多嘴杂的,公主您这回出来,也不知皇上他老人家……”
阮玉以为兰心公主只带了一个丫鬟假装平民,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一定隐藏着许多的大内高手,却不想……
她睇向贾经,贾经正朝她笑,那笑容……
或许胖子都有一种端蔼可亲的感觉,可她没法相信贾经是在帮他们,如果有可能,那又是为什么呢?
但无论怎样,危机算是解除了。
兰心公主瞪了这边一眼,阮玉却无端端的觉得是在瞪她,那目光阴森森的。
两头都继续观赛,只是气氛颇为诡异,如今只贾经的叫好不时响起,金玦焱手臂搁在桌上,目视前方,神色看似悠闲,偶尔也笑一声,然而只有阮玉能够感觉到他有多愤怒。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示意她放心。
可是她怎能放得下心?
她想走,但如此就像做贼心虚,可若要留,那两个人又分明的不怀好意,不知一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如是,无论走还是留都是问题,简直如坐针毡。
金玦焱倒很稳,她反而有些摸不透他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主张。平时,他跟她玩笑戏谑,还动不动就撒娇,像个孩子,而一旦临了事,他就变得高深莫测,仿佛长者。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能体会事情的严重。
他是想让她安心,可她反而紧张起来。
不多时,游走人群兜售零食的小贩绕到这边。
金玦焱跟她耳语几句,无非是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哪有吃东西的心情,可也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不安,就随便说了两样。
金玦焱跟小贩买了,又额外点了几种应景的食物,却没有放到桌上,而是低声嘱咐两句。
于是小贩便拎着食盒转到兰心公主所在的亭子。
周围太过嘈杂,阮玉听不清小贩说了什么,只见兰心公主望了过来,脸上是愠怒混杂惊喜并得意的复杂。
金玦焱拱拱手,声音不高,阮玉估计传到兰心公主那也所剩无几,不过她应该能明白,这几样食点算作赔罪,也算萍水相逢赠送的小礼,既不让人感到对方卑微,又有礼有节,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然后再不管兰心公主如何目光如炽,金玦焱只照顾阮玉吃了几颗香糖果子,又望向江面,忽然一拍桌子,又朝那边拱手,便携着阮玉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