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的声音很低,金玦焱没有听清,却是不满的将她按到床上,拿被子裹好:“钥哥儿钥哥儿,这一晚上尽提他了,你若是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阮玉看着他躺在身边,又伸了臂将她抱住,像每个晚上一样把嘴唇贴到她耳边吹气,务必让她百分百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忽然问道:“金玦焱,你喜欢孩子吗?”
金玦焱正预谋着要不要更进一步,闻言,拿眸子望住她:“你喜欢我就喜欢。”
他的眼睛亮亮的,有许多她明明看懂了却又不愿细究的东西。
她默了默,转过身:“金玦焱,你能给我三年时间吗?或者,一年……”
“三年?一年?你要上哪去?”他忽然将她抱紧:“我不让你走!”
阮玉一怔,难道他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吗?那个荷包,他难道真的不知……
“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他开始缠磨她:“你不能像上回那样,把我一扔就走了,好像我是块破抹布似的。就算要走,也得带上我。小玉,我不能没有你……”
她还能说什么呢?他似乎并不是在跟她玩笑,他的身子都在颤抖,一下子将她带回了那个诀别的日子。
阮玉忽然发现,俩人能走到今天当真不易。从初时的彼此厌恶,恨不能对方赶紧消失,到渐渐走近,不管乐不乐意,在一波又一波事与人的推动下,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了解彼此,喜欢上彼此,发现了彼此的重要,然后又分开,然后再团聚,即便如此也不得安宁,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人来给他们添麻烦。不过倒也怪了,这些不仅没有让他们产生隔阂,反越来越亲密。
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依恋,正如她一样,只是他总会大言不惭的宣称,而她羞于启齿罢了。
他俩就像水与面,开始兑在一起时凝成一个又一个的面疙瘩,怎么也捏不到一块去,必要经过摔打,团揉,才渐渐融合,然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分彼此,若是非要分开,亦会牵牵连连,揪扯不断。
她正为自己这番感悟而感动,金玦焱突然附在她耳边低低道:“小玉,你就是烙在我身上的印记,如果非要除去,只能用刀,用火。可是这样伤得更重,会流更多的血,落更大的疤,时时刻刻证明那里曾有个记号,让人拼命回想那记号的模样,你忍心吗?”
“贫嘴!”
阮玉制止这种惊悚的比喻,鼻子却不由一酸。
有些事,或许真的不该再固执的坚持下去了。
她伸出胳膊,去掏枕头下的荷包,却不想金玦焱的手臂一抬,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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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到了。
金玦焱为了这一天简直是上蹿下跳,准备了许久。
阮玉也知道,自打福满多开门营业,俩人都各忙各的,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少了。金玦焱倒还好,她每天都累得不行,有一回竟然在亲热的时候睡了过去。
金玦焱是没吵她,可第二天醒来,那脸阴的,然后拼命给她进补,骂她数银子数得爪子都抽抽了,难道要拿银子盖屋子?
阮玉也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非得崩溃不可,可是这种事一开始就停不下来,这该如何是好?
按理,节日是赚钱的大好时机,更何况端午本就有个游百病一说,然而就在她给员工鼓劲要他们再接再厉做好接待工作节后定然给他们派个大红包的时候,金玦焱手一挥:“端午休假!”
阮玉刚一瞪眼,他就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游客要过节,咱们的人也要过节啊。再说游百病游百病,到哪游不一样?若是人都堆在这,还怎么游?更不是要把病都丢在这,得不偿失啊。”
她自是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看看大家虽然闭口不言却满眼期待的模样,她只得临时改了主意,但不忘提前派发红包做过节费用,也是对这段时间辛苦劳动的奖励。
她看到金宝钥捏了捏红包,小心的揣在怀里,渐渐强壮起来的身板挺得笔直。
这孩子,好像又长个了。
金玦焱趁她出神,又做了个大决定:“自今日起,福满多每开工三天便休一日,休工也有银子赚,前提是这三天必须努力工作。春秋如此,夏季则每两天休一日,冬天另算。”
对上阮玉的愤怒,假装豪迈的咧咧嘴:“其实是有些东西,总看总玩的就不新鲜了,若是有些人走顺腿了,把这当成自己家的后花园怎么办?咱们这是长远打算。再说,天气越来越热,还天天惦着过来玩,身子也受不住啊。我看涂掌柜那体格就够呛……”
涂掌柜是开酒楼的,厨师起家。真是应了那句话,脑袋大脖子粗。不过人家既是伙夫又是大款,连肚子都比别人分量重,得拿个布兜子兜着,否则就得走两步歇三步。可是还特爱玩,自打福满多开业,就在如归客栈包了个单间,几乎真把这当后花园了,气得大老婆领着一群小妾上门找人,让人看了好一通热闹。
于是涂掌柜变了招子,晚上回去,早上再来,对福满多表示了极大的热爱。
不过眼看着身子支撑不下去了,他还偏爱在落英湖玩泼水,前天却突然掉进了水里,捞上来时说是踩空,不过旁的人说老涂脸色发白,不是好征兆。
阮玉便难免忐忑。
开福满多是为了赚钱,也为众人提供个游玩场地,但玩出人命就不好了,而涂掌柜不听劝,非拍着厚胸脯强调自己没事。
天越热,出事的几率越高,发病的几率也在提升,尤其是传染病。不管是谁出了问题,福满多都逃不出责任。而且这种事,只需一次就足够人赔上半辈子的,生意也别想再做下去了。
当然,她也知金玦焱未必是替别人考虑,只是不想她太过操劳。
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福满多甚至提前三天就放了假。
大家闲了下来,金玦焱倒比平日忙碌许多,阮玉不问也知道,他是在为端午做准备。
果真这一天,他早早的醒了,阮玉尚在迷糊间,感觉有人在她的手边鼓捣着什么。
睁眼,见金玦焱正把一条长命缕往她腕子上系。
她抽回手,咕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别动。”金玦焱把她的手又拉回来:“长命百岁!”
系好后,又取出一条,将腕子往她跟前一递。
阮玉瞪他一眼,颇有责备他为老不尊的意思,但轻柔的动作还是在诉说她有多细心。
金玦焱打量那五色丝线,又握住她的手,把两条长命缕凑在一起:“瞧,咱俩是天生一对。”
阮玉弹了下他的脑门:“嗯,情侣款。”
“情侣款?”金玦焱琢磨片刻,忽然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快去找找,给咱们的衣裳配个情侣款。”
大约半个时辰后,金玦焱内穿银纹罗袍,外罩紫纱长衣的步出房门。
他正了正头上的束发金扣,回身招呼:“怎么还不出来?都要中午了。”
里面传来阮玉的责怪:“还不是你,这不行那不行的,也不知打扮成这样要给谁看。”
“我这还不是想让人一打眼就知道咱们是一对,省得总有人对我不怀好意?唉,你还在磨蹭什么?还嫌打扮得不够惹眼么?你在打什么主意?”
一角藕荷色挑线裙子打门里飘出来,阮玉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理了理象牙白绣豆绿牡丹含银蕊的窄袖罗襦:“你不觉得这样太夸张了吗?要不再换一件吧。”
其实这两套衣服单穿出去都不算什么,只是若凑到一处,当真惹眼,就好像故意宣示着什么。说实话,阮玉在这个时空待得也不算短了,还真没见有人穿情侣装的。
金玦焱将她拉回来:“夸张什么,就是要他们仔细瞧瞧!”
这个家伙,自打成了亲,就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是一家。
金玦焱扶着阮玉的肩上下打量,目光定在她脑袋上,开始皱眉:“我说你那脑袋就不能多插几样?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你赚那么多,就是为了在脑袋上插根草标?”
恨恨的将她发髻上那支筷子模样的簪子拔下来砸地上,又从怀里不知掏着什么往她脑袋上挂。
“早在你当年给我玩失踪我就想,你若是多戴上几样,万一真有个什么事一路丢下来也能有个记号,就算被人捡了也可得个线索,你倒好……”
阮玉不大会梳头发,平日只绾一个单髻,身边也没有梳头的高手,他一个男人更别提了,所以阮玉唯一的发髻很快被占领了,他手里拿着根簪子没处下手,气得又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