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阻拦他,哪怕他回了金家,哪怕有多日不归,也好歹知道他的去处,可是现在……
阮玉望着窗外渐渐密集的雪花,再次叹了口气。
呆怔片刻,取出裴若眉的信,用来转移烦乱。
裴若眉明显唠叨了不少,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感觉有点像小圆的语气,不过在信的最后,她很不好意思又很是骄傲的向阮玉宣布,她有孕了。
阮玉大为高兴。
要知道,裴若眉这胎来得也不易。
蒋佑祺自幼丧母,蒋老太太疼爱他,在他屋里放了不少女人,还制定了轮流表,轮到裴若眉只那么两天,虽然蒋佑祺经常偷偷往她屋里跑,可是这胆战心惊的……小圆说裴若眉都做下病了,然而到底是什么病又不好说。
头三年,姨娘通房什么的还用着避子汤,然而裴若眉一直一无所出,这汤两年前就停了,好在蒋佑祺是个好样的,明着孝顺祖母,背地里偷偷给姨娘们下药。
姨娘们也被瞒得紧,然而一直没有怀孕,就不由得要怀疑蒋佑祺。
裴若眉压力更大,到处求医问药,拜神拜佛,依旧没有结果。
但是大家都不生,蒋老太太也不好特别为难裴若眉,然后悄不声的给蒋佑祺寻大夫。
如今也不知到底得了什么仙药,或者说是缘分到了,裴若眉竟然有了。
裴若眉在信里喜滋滋的说,是阮玉这场婚事给她带来了福气,让阮玉也趁着喜气赶紧怀上一个。这不仅是为了传宗接代,更是为了自己考虑,然后就把金玦焱此番在金家的遭遇详详细细的叙述一遍,还说卢氏闹得欢,隔着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好像就故意嚷给人听的。
最后她又语重心长,说若阮玉怀了孩子,更或者一举得男,卢氏的气焰怕也就没这么嚣张了,否则总是要拿子嗣说事,最近又开始给儿子踅摸亲事了。
这到底是什么脑袋啊?
没有驴,阮玉都想踢卢氏一脚。
裴若眉还给她出主意,到时她有了孩子,金家一旦叫金四回去,她就可以说孩子不舒服。
本来就是嘛,就行老的病,小的就不能病了?卢氏要是闹腾,看大家笑话哪个?
这倒是后话了,只是那句如此也便不至令金玦焱太过两厢为难让阮玉沉思良久。
她转到床边,从枕头底下翻出那个荷包,攥在掌心,又是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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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洵发现女儿最近很爱唱曲。
曲调悠扬略带哀伤的,比如“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他出门去躲帐,整几天(这个数字一天一个样),三十那个晚上,还没回还……”
他就知道,女儿是想那个臭小子了。
本来臭小子离了家,他还挺喜悦的,因为女儿见天的围着他转都顾不得他这老头子了。不过看到女儿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他又开始不高兴了。
他点着麦兜的圆鼻子:“你说你,怎么还没回来?”
后一句还带着唱腔。
当然,也有唱词欢快气氛活跃的,比如“人家的姑娘有花戴,他滴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欢欢喜喜扎起来,哎哎哎哎哎,扎呀扎起来……”
阮洵就纳闷,家里也没穷成这样啊,咋还戴不起红头绳呢?难道闺女就想要红头绳?
他东翻西找,在钱嫂子那剪了一段红绫子,琢磨着怎么也比红头绳高级些,打算给闺女欢欢喜喜扎起来。
可是上了楼,闺女又开始悲悲切切的北风吹了。
阮洵呆怔在门口,听了一会,望向窗外,感叹,即景作曲,他这闺女就是有才!
外面又传来狗叫,他也记不清这来的是第几波人了,反正也没人出去看,爱谁来谁来,有本事就进来。
倒真有不怕死的半夜□□蹦进来的,被玄武给摁住了。
一时之间,四犬齐吼,铁链子哗哗作响,好像下一刻就要脱缰而出。
这阵势,听着就吓尿裤子了。
也不知那人是怎么逃脱的,天亮的时候,玄武只奉上一块破布,看形状是裤子上的……不知道一个人光着屁股能跑多远。
阮玉当是铁了心,看样子是要正式跟金家宣战了,他不反对女儿将金家老妖婆气死,只是……
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件事放不下。
或许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就像一粒小石或被冲走,或被其他小石埋没,终将消失。
但愿,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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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时候,杨白劳回来了。
真的是杨白劳。
一身羊皮袄,无论怎么身材颀长腰杆笔挺,依旧被裹得粗粗实实,上面再扣着翻毛帽子,将脸遮了大半,就连眼睛都盖了进去,然后又带着半脸胡子。
天下着大雪,他又披着雪花,拎着猎物,就这么大模大样从守在门口的金家人面前走过去,竟是没人认出来。
金家下人还想,以往四爷是个在家闲不住的,总往外跑,里面的人虽说四爷进山打猎了,但没准就在屋里猫着,否则怎么就那么巧,他们第二天来,他头天就出去了?于是他们就守着,看他出不出来。哪怕是真的不在家,难道还不回来了?今儿可是年三十。
于是金玦焱顺顺利利的绕到南墙。
里面的朱雀在哼哼,随时备战的样子。
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先是把手里的猎物丢进去。
朱雀动静一停,估计正在侦查目标。
然后他摩拳擦掌,纵身一跃。
朱雀扑上去,然而下一刻,怒吼就变作呜咽,简直是如泣如诉,另三条神兽也挣着铁链子嗷嗷,麦兜最近又觉得自己是狗了,也跟着嚎叫,一时之间,简直鬼哭狼嚎。
阮玉正在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听着动静不对,打窗户往外看。
院子在小年的时候就被打扫过了,从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到青龙将身子绷得笔直,前腿悬空,往一个方向够着。
难道是有人进来了?
她就要出去瞧瞧,冷不防一个毛乎乎的人闯进来,直接给了她个热烈的拥抱。
阮玉吓得哇哇直叫,摸索着砧板上的菜刀要砍人。
来人一把摘掉帽子:“是我!”
阮玉一怔,下一刻,他的唇瓣已经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真是一个让人窒息的吻,因为他的胡子不停的往她的鼻子还有嘴里钻,还带着一股子怪味。
阮玉实在受不住,费了半天劲,终于别开脸,费力咳嗽。
金玦焱却不肯放手,用力搂住她:“让我抱一会。”
羊皮袄的气味实在难闻,阮玉坚持了一会,开始捶打他:“去洗澡!”
“你陪我!”
然后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抱了人就往楼上走。
阮洵闻声过来救女。
按理他的房间距离厨房并不远,问题是他腿脚不好,等他赶到,正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抱着她闺女大步流星的往楼上奔。
“畜生,站住!”
他把拐棍掷了出去,没打中人,打到了楼梯栏杆。
那汉子闻声回了头:“爹,我回来了。”
阮洵怔住。
就这工夫,大汉把他闺女掳走了。
他想顿顿拐棍,结果手下落空,然后才记起,拐棍被他丢出去了。
麦兜冲进来,将拐棍往他身边拱。
他费力弯腰,拾起拐棍,口里嘟囔:“臭小子回来了,臭小子回来了……”
又叹气,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结果福满多今天的年夜饭就开得晚了点。饭桌上,金玦焱洗了澡,又理了胡子,神清气爽,阮玉大概是这几天太过忙碌,神色有些恹恹的,只两颊微红,目光水波样的闪动。
阮洵的脸色则比较复杂,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总归要热闹热闹,于是福满多上下便不分主仆的坐在一起。
没有小孩子,只唐老三跟钱嫂子一家有俩儿子,大的十五,小的十三,凑在一处数鞭炮,研究一会上哪放。另一户陪房祝刚跟宋嫂子是一儿一女,儿子十二,正跟唐家小哥俩分鞭炮,女儿十六,穿着新制的官绿袄,玄色裙,虽然模样并不出挑,但是干干净净,又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纯真,很是有几分动人之色。只是总一下一下的瞄金玦焱,脸蛋绯红,手还不停的绞帕子。
阮玉很敏感的发现了,心里立时怒火万丈。
她深呼吸,压下怒气……不能丢了阮庄主的面子,然后亲热的跟两位嫂子拉家常。
拉着拉着,就拉到儿女的婚事上来了。
按理,这个时空的女子遵循的是古代的规矩,大多十三四就定亲了,有的则更早,宋嫂子的女儿祝小莲已过及笄,正常情况都该出嫁了,阮玉不就是十六岁时嫁的金玦焱吗?
想到这,阮玉白了金玦焱一眼,弄得他莫名其妙,冲她傻笑时,祝小莲又瞅了他一眼,抿紧嘴唇,把帕子绞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