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以死相逼

有了这一声,也不用他多话,卢氏立即蔫了蔫,口里还不依不饶:“本来就是嘛,拿了那么个小玩意,吃吃不得,穿穿不得,一抠一个洞,一把火就没了,糊弄谁呢?若真想说什么耄耋同春,不如把这些画都誊到纱幕上,来个十二扇的屏风实在……”

“太太,”姜氏实在忍不住了,小声提醒:“老爷寿辰,说什么火啊着的?”

心道,卢氏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了?屋里的人都在看着,就是再对阮玉不满,也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吧?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人家就算觉得阮玉不堪,难道就认为她教养得体?

卢氏愤愤的哼了一声,终于闭嘴。

金玦焱发现卢氏愈发不可理喻,而阮玉这般让人糟践着,他的心里就好像有一把火苗,若是谁再浇一勺油,顷刻就会燃成滔天烈焰。

他退后一步,郑重施礼:“心意既已送到,儿子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家尽兴,儿子告退……”

金成举刚要开口,卢氏已经惨叫一声:“我这儿子白养了,被野女人勾着,连他娘都不要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然后就捂着胸口,昏倒在地。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金玦焱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走,就是不孝,就是给阮玉扣帽子。

不走,不走该怎么办?

他看着眼前这团乱,渐渐捏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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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躺在床上,脑袋上盖着湿毛巾,有气无力的哼哼着,一旦金玦焱瞅着窗外担忧,她就哼得更大声,务必要引起他的注意。

姜氏跟李氏在旁边伺候着,钟忆柳更是殷勤,一会工夫都喂了好几回水了,惹得卢氏一个劲上茅房。

“老四,哎呦,老四……”

卢氏哼哼,将眼皮欠开条缝,做出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

金玦焱只好坐到床边,纵然心急如焚,也只得耐着性子:“娘,你到底哪不舒服?”

这疼,那麻,这里发酸,那里抽筋,总之就没一处好地方。

说到动情处,还落了泪:“老四啊,娘八成是不成了。娘这辈子就想看着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娘,我已经成亲了……”

“你那叫什么亲?”卢氏眼睛一瞪,继续虚弱:“可娘怕是看不到了。娘命苦啊,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没抱上……”

“娘,我跟小玉……”

“呸,你少跟我提她,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崽都没揣上!”

“娘,我跟小玉才成亲几天?再有,您能不能不这么说话,小玉她是人……”

“她是不是人我不管,她就算是,也是个贱人!”眼见得金玦焱就要发怒,卢氏连忙放软了语气:“她那样子就不像个好生养的。哼,就算生了,还不知是谁的种……”

“娘,你……”

“唉,娘日盼夜盼,怎成想……”卢氏抹泪。

金玦焱就说不下去,只觉心口堵得慌。

卢氏又招手,钟忆柳便乖顺的走到她身边:“姨母……”

“唉,忆柳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她娘回去了,却把她丢在这,整日里跟我这老婆子骨碌,真是难为她了……”

“姨母说哪的话,忆柳只希望姨母开心,健康,姨母若是长命百岁,就是忆柳的福分。”

说着,恰到好处的红了眼圈,又将脸别过去,做出不忍让人看到她伤心的模样。

“唉,我就没见过比忆柳更孝顺的孩子。”卢氏感叹:“又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瞧这屁股……”

姜氏忍不住一口水呛住。

卢氏定然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否则哪有当儿子面夸外甥女屁股的?

“还有这身段,这胸脯子……忆柳近来愈发圆润了,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胚子!”

“姨母……”钟忆柳娇羞扭腰,咬着小手帕瞅金玦焱。

“唉,我一直想要亲上加亲,你姨母也是这个意思,所以……”

“娘,你若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改日……”

“你敢,你走一个我看看?你今天要是敢动一步,我就撞死在你面前。到底是谁勾了你的魂,连娘都不要了?”

卢氏一激动,竟从床上坐起来,慌得钟忆柳急忙伸手相扶。

“娘,你能不能……”

“太太真是太心急了,小心身子……”

李氏款款走来,帮着钟忆柳将卢氏扶着躺下,又冲卢氏使了个眼色:“四弟怎么会走呢?外面下起了雪,而且天也黑了……”

天黑了?

金玦焱急忙冲到窗前,眼见得四围暗沉,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

“娘,我得走了,小玉还……”

“你给我站住!你真敢走我就死给你看!你们拉着我干什么,放开,放开,我要让人看看儿子是如何逼死亲娘,就为了一个野女人!哎呀呀,老天瞎了眼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啊……”

然后“嘎”,又昏过去了。

屋里自是又一通乱。

金玦焱捏着拳站在那,额角青筋直蹦。

李氏扭扭的过来了。

步态虽然依旧风摆杨柳,然而脸上明显有了细纹,可见这些日子操心不轻。

“太太这样……”她为难的回头去瞅卢氏:“四弟就先别走了。再说天黑赶路,外面又下着雪,太太也是担心四弟不是?若是加重了病情,岂非弟妹的不是?”

她故意拿阮玉来压金玦焱,自是知道金玦焱就算不顾自己,阮玉的名声还是要顾及的,点春堂献寿礼的时候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人都有软肋,何况这还是一根不该有的软肋,是让她痛恨的软肋?如今就用这根软肋威胁他,看他能怎么办!

李氏固执的认为自己能有今天全是拜金玦焱跟阮玉所赐,既然如此,她不好过,就谁都别好过!

果然,金玦焱的神色现出犹豫,不由自主的去看窗外。

“所以四弟不妨歇一夜,否则弟妹也要担心你路上不安全,若当真有个好歹,岂非得不偿失?我也知,这新婚的小两口半日都离不得,可是太太病了,今天又是老爷的寿辰,四弟若是非要连夜赶回去,这话传出去……”

“哎呀呀,我白养了个儿子啊,就让个贱人给蒙骗了啊,这还让我怎么活啊……”卢氏又开始捶胸顿足。

“娘,今天是爹的寿辰,您非要这样闹吗?”金玦焱攥紧了拳,声音颤得厉害。

抬出金成举,卢氏声气短了短。

其实谁都看得出卢氏如今在金成举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卢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晕倒了,金成举一手不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卢氏躺了一下午,也不见他过来瞧一眼。自己不来,也没派个人知会一声。卢氏若当真聪明,就该收敛一下,可是她偏要闹,还一次比一次闹得凶,就为了自己那点私心,就想让人都围着她转,也难怪金成举怒极大骂……蓬门小户的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些是没人提醒卢氏的,因为一部分人是想看热闹,另一部分人是想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卢氏像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还自觉不错,简直可笑至极。

大约自己也有所察觉,但她认定这是因为儿子离开了她,让她没有主心骨,而导致儿子离开的岂非就是阮玉?所以更是不能让阮玉得了意。等到她把儿子笼住了,还怕老东西不回头?

李氏甩着帕子走向前,对着依旧低声咒骂的卢氏殷切安慰:“太太别急,四弟说的是气话。四弟不走了,刚刚还说要留下来多陪太太几日……”

什么?

金玦焱顿觉自己中了计,后院这些女人的心机果然不是他一个男人能斗得的,真不知阮玉,阮玉当年……她是怎么忍受的?

他记得她那时总是淡淡的,谁来招惹她她都打太极的推回去,他还曾怒她不争,却原来,她能做到那般已是不易。

许多失败,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善念,可是阮玉,她永远不够狠,今天若是她胡搅蛮缠的不让他回来,哪怕拿出这些女人的一分阴险,他也不至于被她们绊住手脚,脱身不得。

卢氏见诡计得逞,立即不闹了,指挥钟忆柳:“既是你表哥不回去了,照顾我这半日也该累了。你陪他去福临院瞅瞅,那些下人,就是不省心!”

陪?

姜氏眨眨眼。

卢氏这也太露骨了吧?如今真是一门心思的想把儿子留下来,简直不择手段了。

钟忆柳更是厚脸皮,亏得卢氏还夸她什么珠圆玉润,各种饱满,依自己看,这个表姑娘怕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卢氏眼睛怎么长的居然瞧不出,还要把这种破烂塞给自己儿子,她也不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