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二虎相斗

阮洵瞅了女儿一眼,微微拧了眉,却是笑道:“我倒忘了,你娘还在家等着,估计已经做好饭了吧?快回去,别让你娘担心。”

狗剩还在瞧阮玉,嘴唇蠕动,然而不知该说什么。

阮洵哈哈大笑:“对了,我差点忘了,玉儿这几天鼓捣一味菜,好像叫什么辣白菜。酸酸甜甜的,不知你娘是否爱吃,带些回去给她尝尝?”

然后语重心长:“我们玉儿也是个能干的孩子啊!”

狗剩听明白了,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拎着钱嫂子递给他的一罐辣白菜,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

阮玉自知方才态度不好,想跟阮洵道歉,心里又别扭着,索性什么也不说,噔噔噔的上了楼。

不多时,楼梯上响起一轻一重的脚步。

阮洵也上来了。

阮玉装作全神贯注的描画图样,避免跟阮洵对话,却能感到阮洵在身后看她,那目光盯得她有些发毛,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她打算放下不快回头跟阮洵撒个娇时,阮洵的声音响起来:“今天那人是季明吧……”

阮玉微转的身子顿时僵住,手里的笔在图上猛戳了一个黑点。

她以为阮洵会叹气,然后万分无奈的开解她或者沉默,却不想……

“仅此一回,以后不要跟他来往,就当,从来没有认识他!”

阮玉吃了一惊,立即睇向阮洵,却见阮洵面色清冷,是从没有过的严肃。

“爹……”

阮洵今天很是出人意料,竟连应都没有应一声便转身下楼,背影生硬。

阮玉就那么望着楼梯口,直到腰背发麻,脖子发酸才转过身。

她看着纸上那个刺目的黑点,心乱如麻。

阮洵大概是觉得金家太过无情,所以怨恨了金玦焱吧?

那天的事,她一直没有跟阮洵提起,但是关于下堂的种种,阮洵如此精明,岂会猜不到?而既然能够猜到,又岂会不知金玦焱是多么努力的想要挽留她?又是多么努力的想要救他于危难?他一向是最了解金玦焱的啊。

就像那次打宫里回来,他来看她,第一句就是:“是季明出的手吧?”

弄得她差点以为这是俩人合伙演的好戏。

可是阮洵那么看重金玦焱,那么信任他,不管她使尽手段的想要离开他亦是好言劝慰,引导她看到他的好,简直把他当亲儿子待,又怎会如此绝情?

就算是恨,也不至于这般冷酷,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阮玉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有一点明晰的是,她今天隐约生出的一丝窃喜,还没等品味,就被阮洵一瓢冷水冲走了。

事后,她想了想,阮洵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不管那是根什么草,而且她回金家绝无可能,不仅仅是金家太过卑鄙无情。

且不论阮洵的意思,一切只是她……哪怕她爱他爱得真的地动山摇,也绝不会给人做妾,更不会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并非因为她有一颗来自现代的灵魂,而是真正珍爱的东西,容不得一丝玷污!

所以说,阮洵是对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只是她为什么动摇了呢?为什么在听到那句“从未相识”而心惊而恐惧而绝望了呢?

她当真是,自寻烦恼。

阮玉笑了笑,重新铺开一张纸,慢慢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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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阮玉似是放下了,有人却放不下。

自打那一日,某人便由暗转明,时不时的就出现在她视线中,只不过保持一定距离,而每一次的距离几乎都差不多。

于是,她在田间,他便在地头;她在水边,他便在河岸;她在前方,他就在身后;她在楼上,他就在院外……

经常是她提高警惕,紧密搜索,也不见他的身影,可往往一回头,他就在那了。

也不说话,只是杵着。

没有表情,衣袂飘摆,看去很像鬼魅。

初时,阮玉是感动的,也是不自在的,可是渐渐的,她有点惊恐,金玦焱……该不是精神失常了吧?

这一日,她继续给苹果贴花。

这附近的农妇皆是心灵手巧,她便求她们帮忙剪许多花样。不用多精细,线条越粗越好。

她们都笑问她,不年不节,要这窗花做什么?

她但笑不语。

这种事终是瞒不住的,但是能得一年新鲜,赚上一笔,便是收获。

所以她依旧上树忙活。

反正农活她做不了,庄子里还在搞建设,还有春分,一见她就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念叨自己的担忧,她可受不了,还不如躲出来,且看这半青半红的苹果,就像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多喜人啊。

阮玉正乐滋滋的忙着,突然如有所感的回了头,往下一望……

果真,金玦焱穿着藏青色的杭绸道袍立在不远处。

不过他今天有了表情,主要集中在眉眼间。

他正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往苹果上贴图案,或许在他眼中,她也错乱了吧?

其时,她正骑在一根树杈上,似乎方才还哼着一首歌,于是他的神色又不悦起来。

然后,他撩起袍摆,掖到腰带上,脚一蹬树干,人便稳稳的坐在她身边。

阮玉觉得他的轻功一定练得不成功,他这一上来,树枝猛的一颤,差点把她摇下去。

阮玉一声惊叫,金玦焱立即扶住了她的手臂,就在阮玉以为他故意要吃她豆腐时,金玦焱已经拿了她手里的一沓花样,就往苹果上拍去。

“不是……”

阮玉连忙阻止,见他睇向自己,忽然有些语塞:“是,是粘在向阳的一面。”

金玦焱眼神深暗,也不说话,只照着她的吩咐操作。

阮玉开始怀疑自己的确蠢笨,因为她需要干一上午的活,只被他一会工夫就搞定了,之所以停工是因为她手里的剪纸用光了。

俩人大眼瞪大眼的看了一会,忽然觉得没有再继续待在一起的理由。

阮玉就要下树,可是金玦焱攫住她的胳膊,只一抬,俩人就轻飘飘的落在树下。

然而刚刚站稳,一道劲风就袭了过来。

“我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狗剩挥着醋钵大小的拳头直击金玦焱面门。

金玦焱一闪,轻松避过,手里还不忘抓着阮玉,将她藏到身后。

狗剩一见,更怒了,拳头虎虎生风,一次又一次的扫向金玦焱。

金玦焱是练家子,自是不把这点雕虫小技放在眼里,狗剩便一边挥舞,一边怒喊:“放开她,放开她!”

金玦焱先头还只是闪避,很有点漫不经心的意思,可是伴随着狗剩一迭连声的喊叫,最后竟然飙出一句“放开我媳妇”,他终于愤怒了,一拳挥出去,已带出雷霆之势。

阮玉惊叫:“金玦焱……”

她从来没有看过金玦焱打架,但也能瞧出,这一拳头若是招呼在狗剩身上,未必要人命,但骨断筋折似乎不成问题。

拳,就在逼近狗剩鼻尖那一瞬停止,阮玉甚至看到,拳风将狗剩粗厚的面皮吹得起皱。

静。

狗剩瞪起眼睛:“你就是金玦焱?”

没有人回答他。

“你就是金四?”

回答他的只是一双沉默的黑眸。

阮玉被吓到了,思量这么耗下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若是他们真打起来,她能拉得动哪个?

于是扯扯金玦焱的袖子,示意他赶紧离开。

岂料狗剩一拳砸过来:“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就好像山体崩塌乱石飞起,直直向金玦焱压来。

速度虽快,但阮玉依旧可以看到那只拳头的每一丝细微,她甚至在无名指的边缘发现一处蚂蚁大小的伤疤。

拳风呼啸,伴着狗剩的怒吼。

阮玉惊叫:“金玦焱……”

金玦焱本是可以轻松闪过,就像洞房之夜,她将合卺杯丢向他,她亦明明看着他避开了,可又生生的撞上来。

然而拳头不同于酒盅,尤其是狗剩的拳头,更何况带着雷霆震怒?

而金玦焱,他分明是打算躲开的,可是听了这一句,忽然定住,于是狗剩的拳头就在她的惊叫声中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的头一偏,噗的喷出一口血。

“金玦焱……”阮玉骇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金玦焱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身子晃了晃。

可是还没等他站稳,还没等阮玉过去扶住他,狗剩就扑上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人旋即骑了上去,绷紧拳头,左右开弓:“我叫你欺负玉儿!我叫你欺负她……”

阮玉到后来都不知自己在喊些什么,好像拼命劝狗剩住手,又不断喊金玦焱的名字,可是无论她做什么都不管用,狗剩打得起劲,而金玦焱毫不反抗,好像昏过去了,只口里不停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