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屋内静悄悄，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轻微声响。
窈烟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一向是看恐怖电影时没什么表情，事后才会想起来害怕的类型。
现下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女鬼那张可怕的脸，睁开眼，窗前轻轻飘荡的白色窗帘看着又让她心慌。
窈烟烟抿唇咽了下口水，望着飘飘荡荡的窗帘，心想明天就让郑叔赶紧把这装神弄鬼的破窗帘给换了，动作很轻的将头埋进被窝里，直到憋得呼吸不畅，才气的一个扑腾坐起身打开夜灯，拿过了手机。
十一点半了。
她刷了半小时短视频，还是没什么睡意，灯也不敢关。
叹了口气，窈烟烟切换到微信，看到程玄的备注，鬼使神差点进去。
对方这个点肯定睡觉了。
窈烟烟知道。
可她还是发了个哭哭表情包过去。
发完，正想躺回床上，手机突然一响，窈烟烟一顿，看向手机。
程玄：【？】
窈烟烟微愣，打字：【你没睡？】
——
程玄看到她的消息，心虚扫一眼纸箱上满当当的卷子：【嗯。】
程玄的房间里没有书桌，写作业只能在纸箱上写，搭配着屋里小孩子才会坐的小凳子，那是程贤顺小时候用过的，程玄坐在上头有些不稳，不过也将就着用了好些年了。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手机，窈烟烟给她卷子前，明明还说了要她不准熬夜做题。
她突然给她发消息，别是发现了想诈她。
可她偏偏就轻而易举的上了勾。
不想窈烟烟不高兴，程玄慢吞吞打字：我写卷子…
正打了三个字，对面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你也是因为恐怖片吗（哭哭表情包）】
程玄眨了眨眼，关上灯躺回床上，修修改改半天，最后打出一个字：【嗯。】
发完，她羞愧的把头埋进臂弯。
……和她说谎了。
攥在手里的手机一个震动，程玄坐起来。
【yyy：呜呜，我都睡不着了。】
程玄厚着脸皮发出一句：【我也是。】
那边正在输入输入了半天，【yyy：要不要打电话呀？】
打电话？
程玄望一眼楼上。
上下楼，还要打电话吗？
她认真回复：【上下楼，没必要，太浪费电话费。】
【yyy：（猫猫偷看表情包）微信电话啦！】
微信电话？
程玄抿唇。
她只知道微信可以视频，过年的时候听陈慧淑她们谈起过，说现在手机真发达，用微信就能打视频，见着人儿了。
她这边还在摸索微信该怎么打电话，手机屏幕陡然一黑，响起巨大的铃声来。
她吓了一跳，摁下接听键。
带着些娇气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程玄。”
“嗯。”程玄坐在床上，望着被月光照的发蓝的窗台。
上面摆着一盆紫色的小花，是她送的，现下花瓣上洒满月辉。
手机对面女孩笑了，声音都快甜进人心里：“我都睡不着了。”
“嗯，”程玄揉了把自己的头发说，“我也是。”
“你还难受吗？”程玄低声问。
“不难受啦。”对面回。
“嗯，那就好。”
静默片刻，窈烟烟说：“咱们挂着电话睡觉吧？好吗？”
“挂着电话”程玄有些没理解什么意思。
“就是，电话不挂断，一直接着，直到天亮。”
程玄有些惊讶：“这个...说一晚上话吗？”
“哈哈哈哈，”对面笑起来，“不是。”
“是挂着电话，然后咱们睡觉，这样不就和你陪着我睡觉一样了吗？”
“啊...”程玄捂嘴咳嗽一声，“那就...挂着吧。”
她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了。”
窈烟烟：“嗯，我也放在枕头边啦。”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程玄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简直就好像...窈烟烟就在她身边，离她很近一样。
突然的，对面发笑：“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呼出来的气声极近，好像隔着手机都吹进了程玄耳廓，程玄赶紧捂着侧耳背过身子。
黑夜，心跳声极为清晰，程玄恨不得下床走走路，又怕动静会吵到她，只能攥紧了心口处的衣料。
好吵。
——
第二天，窈烟烟醒的很早。
阳光透过窗帘，化成柔和的光散落满屋，窈烟烟哼哼唧唧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醒盹。
想起昨夜要办的事，窈烟烟眯着眼摸摸枕头边，拿过手机。
电话还挂着，那边一点声音也无，窈烟烟对着手机试探着小声唤：“程玄？”
对面没有一点回音。
窈烟烟：“我可挂啦？”
说完，指尖触上挂断键，切换页面给郑叔打了个电话。
刚响一声，电话接通：“大小姐。”
“嗯，郑叔，一会儿去买个窗帘，卧室的窗帘我不喜欢。”
“好的，大小姐。”
电话挂断，窈烟烟下床，换了件旧衣服，戴上围裙，搬过画板准备画画。
——
程玄从卫生间回来，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下意识望一眼天花板。
是窈烟烟醒了吗。
新奇的体验让程玄有些莫名的激动，好像隔着一层屏幕便知悉了对方动态。
她这股显而易见的轻松与兴奋，好似干枯已久土地突然长出绿苗，张岩勤下午来上班的时候，几乎是一下便发觉出了少女周身气质上的不同。
好像是，少了那么些麻木的大人劲儿。
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孩儿样了。
张岩勤偷偷打量她，问：“程玄，身体怎么样啊？”
程玄看他一眼，点头：“没事了。”
昨天请假，程玄直接说的是自己生病。
“你是不是...”张岩勤凑过去，“遇见啥好事儿啦？”
“好事？”程玄疑惑看他。
“是啊，”张岩勤点头，“昨天一天你都愁眉苦脸的。”还出错了好多次。
程玄微愣，半晌，露出一点笑：“是吗。”
张岩勤看到程玄笑了，人都傻了：“卧槽。”
“你中彩票了啊！这么高兴！”居然笑了！
程玄抿唇，撇过眼：“没有。”
天气渐热。
许是这些天都在下雨，今天难得天气好，店里客人也多了些，一直忙到晚上，才有了些空闲时间。
张岩勤刷完碗从后厨出来，擦了擦热出来的一脑门汗，瞥见门口垂眸静静站着的程玄。
“哎程玄。”张岩勤喊她。
程玄抬眼：“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开学啊？”张岩勤站到她身边，“八月底了，我这就快了。”
“可算是不用上班啦！”张岩勤伸了个懒腰感叹。
一句话将程玄思路牵远。
门外天气燥热难耐，蝉鸣声阵阵。
原来看似永无止尽的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那窈烟烟呢，是不是也快要走了？
——
回家路上，窈烟烟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低气压。
对方骨节分明的纤长指头扣着背包带子，浓密的睫垂着，一句话也不说，跟这天气一样闷。
窈烟烟找了几次话题，皆是以失败告终。
她憋不住，拉过程玄手臂：“你怎么啦！”
程玄垂眸，没看她：“没事。”
“你这样哪里像没事，”窈烟烟凑近她，“上班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程玄回。
“那是...”窈烟烟皱眉细想，“生气我早上挂了你电话？！”
“不是。”程玄抿唇。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窈烟烟唔了一声，“那是...你妈妈找你麻烦了？”
程玄抬眼：“...没有。”
“你不要猜了。”她像是烦了，转了下身子挣开窈烟烟的手。
她突然的举动让窈烟烟一愣，瞪大了眼怔怔看她。
直把程玄看的垂下头。
“...对不起。”她和她道歉，“我本来就长这样，比，比较阴暗。”
窈烟烟抬手，在程玄躲避不及的情况下捏了捏她的脸。
“才不阴暗呢。”
“算啦，估计你今天是累了。”窈烟烟松开手，放过她。
程玄心里却不舒服，垂眸走路，看着地面上两条挨在一起的影子。
夏风忽至，吹过身边女孩长长的深棕色发丝，程玄落后几步，看得有些出神。
“那个，”程玄边走边说，“你是不是要开学了？”
“啊？”窈烟烟回过头，“唔...开学啊。”
她回答的很慢，程玄的心随着她的停顿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果然是要走的。
也是，她一个市里的大小姐，疯了才会待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小村子。
谁知对方转过身，下一句话就是：“我应该...不会开学吧？”
“哎，”程玄抬眼，有些吃惊，“为什么？”
“嗯...因为，”她挠了挠脸，嘿嘿笑了笑，“因为我比较优秀？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我今年下半年除了一些考核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用去的。”
“那你，”程玄抿唇，不抱希望问，“那你今年，要一直待在这儿吗？”
“嗯...差不多吧？”窈烟烟声音很淡，好似藏着些让人听不懂的情绪，转过身，留给程玄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