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娟哪知道雇了个这么能干的。
她唉声叹气满大街贴着传单的时候，洪小暖还在店里夸程玄呢：“你也太能干了吧。”
程玄没上过班，她只是做了在家里就会做的家务活，不知道原来这就算是能干了，头一次被这样直面夸奖，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洪小暖有了信心，就程玄干活这利索劲，哪怕不爱搭理人，她妈估计也不会辞退程玄。
洪小暖拿了个点菜机过来，教给程玄怎么用：“你平时的话呢，就负责点单传菜和前厅卫生这块，晚上忙了会有小时工过来帮忙的。”
程玄点头，洪小暖拿了点菜机给程玄演示一遍，见程玄面无表情，问：“怎么样，我讲明白了吗？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不用，我会了。”程玄淡淡道，对着菜单输了几个菜名，成功下单。
没想到程玄学东西这么快，洪小暖愣了两秒：“你学东西好快啊。”
这一说，她才想起程玄学习好像也不错来着？
程玄抿唇，没作答：“我没吃早饭，现在可以吃饭吗？”
“哦哦，吃吧。”洪小暖说。
程玄在学校里就不好接近，洪小暖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因她的冷淡而感到生气，反倒生出几分新奇。
原来程玄也会和人正常交流啊。
她一直以为程玄是那种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类型了。
程玄将食盒抱上桌，提起第一层。
窈烟烟准备的都是些方便食用的，手拿饭团，寿司一类的，洪小暖瞧见这精致的伙食，问：“这是不是大小姐给你准备的啊？”
程玄拿了个饭团，回头看她：“嗯。”
“我猜就是。”洪小暖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长了雀斑的小圆脸露出一个笑，“也就大小姐才会准备这些精细的。”
程玄吃了口饭团，里头夹着满满的金枪鱼。
她抬起眼皮，黑瞳纯粹且有神，似乎提起这个人让她心情很好：“是啊。”
洪小暖愣了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程玄露出这种表情。
想到对方，居然忍不住都会笑，程玄这么喜欢大小姐吗？
洪小暖没多想，和程玄没什么可聊的，就去后厨接着削土豆去了。
一天下来，程玄适应的超乎寻常的快。
以至于中午到了饭点，张美娟贴完广告回来帮忙，见程玄拿着点菜机忙前忙后，还以为她瞎点。
“哎呦，孩子。”张美娟脸都白了，凑过去一看，规规整整的菜名在点菜机屏幕上排了一串，和洪小暖一核对，人家还真没点错。
再一看，前厅也变敞亮了，犄角旮旯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都是她干的？”张美娟傻眼了。
“是啊。”洪小暖忙着收银呢，怼她妈，“程玄老能干了。”
张美娟心里挺高兴，可到底持保留意见。
直到后厨师父炒好菜，程玄一手一盘端着就走，她才彻底对程玄改观。
“这孩子力气咋这么大。”张美娟跟女儿用气音说。
洪小暖拿计算机算账呢，敷衍她妈：“昂。”
“她这么瘦，力气咋会这么大的。”张美娟看见程玄来来回回，又提着水桶去擦桌子，人都傻了。
“完了。”张美娟靠柜台边，“妈这一上午广告儿白贴了。”
洪小暖乐了，推她妈：“你上后厨刷碗去吧，我盯着她一上午了，干的可行了。”
张美娟悬空的心落地，下午指挥厨师做员工餐都给程玄多加了两块儿肉。
“你瘦，孩子，多吃点，米饭不够自己上后头添。”张美娟把菜往程玄面前推了推。
程玄也没跟她客气，吃了两碗米饭。
张美娟挺纳闷：“你这不也挺能吃的，咋还这瘦。”
程玄没吭声，过了会儿说了句：“天生的。”
“那你这挺好，我家洪小暖吃点饭就胖，胖肚子胖腚，胖的一点不好看。”
洪小暖不乐意：“那还不随你。”
母女俩都是热闹性子，又要吵嚷起来，程玄抿唇，及时开口：“我现在可以休息吗？”
洪小暖：“哦哦，休吧。”
她们这儿有午休的，下午两点到下午四点。
程玄坐到旁边，张美娟母女俩说了会儿话，也上楼休息去了。
程玄却不大睡得着。
一楼只剩下她一个人，今天天气好，有点风，洪小暖走之前还特意给程玄开了电风扇。
程玄手往后伸，想把围裙解下来，手却碰到了围兜里的手机。
指尖轻蜷，程玄把手机从围兜里拿了出来。
没用过，可她见程世宝玩过，窈烟烟昨晚还教过她，给她注册了一个微信号。
里头只有一个好友，头像是一个动漫小兔子，微信名叫yyy。
程玄垂眸，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片刻，还是点进了与她的聊天框。
空白一片，她没有给她发一条消息。
程玄抿唇，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拇指正要关灭屏幕，手机突然震动。
程玄呼吸一滞，手机险些从掌心摔落，她手忙脚乱急忙接住，看清来电显示，摁下通话键。
机面贴上耳廓，少女独有的清甜嗓音从话筒里传出：“喂，程玄？”
“嗯。”程玄眨眼，慢慢低下头，把有些发烫的另一只耳朵贴上冰凉的桌子，方便将她声音听的更清。
夏日午后，店里只剩下电风扇运转的声音，少女声音隔着手机变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好像在她耳边说话似的。
“我听洪小暖说你午休了，没打扰到你午睡吧？”
“没有，”程玄说，“我不困。”
“是嘛，今天累不累呀？”窈烟烟问。
“不累。”程玄指腹轻划桌面，“你吃饭了吗？”
“啊，我吃过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发问，少女话里明显带出几分笑意，“我也吃的日料。”
程玄：“是吗。”
窈烟烟：“嗯嗯。”
“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觉吧，我不打扰你啦。”窈烟烟说。
程玄垂眸应好，挂断电话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不善言辞，并对此感到无奈。
程玄看一眼手机，重新将脸趴回桌上。
——
下午五点半，客人正要多起来的时候，程玄见到了洪小暖上午提到的小时工。
男的，挺高，长相普普通通，也是个热火性格，与张美娟母女俩性格十分合拍，三人凑在一块，不知道的估计都得以为这是母子三人。
据他说，他今年十九，家庭条件不太好，趁着暑假一天打了两份工，是个单身狗，身高一米七五，穿四十二码的鞋。
程玄就没遇见过这么能说的人，偏偏程玄不善言谈，大大满足了这个喜欢自娱自乐的人，一空闲了就要找程玄单方面巴巴。
洪小暖骂他：“张岩勤，你再说话我可扣你钱了啊。”
“ok！知道了小老板！我闭嘴！”张岩勤消停了会儿，收拾完最后一桌餐盘，瞥见程玄背靠墙壁垂眸不语。
张岩勤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女孩。
永远后背挺直，沉默寡言，身上没有半分青春期女孩该有的青涩叛逆。
他对程玄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毕竟程玄个子都快赶上他高了，而且力气好像比他都大。
他只是觉得新奇，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哎，你是几点下班的啊？”张岩勤问她。
程玄抬眼：“八点。”
“那不快了吗，这都七点半了，我得上到九点了。”张岩勤小声哀嚎。
程玄正不知道回他句什么，后厨及时传来张美娟不客气的一声吼：“小张！快过来刷碗来！”
“得嘞！”张岩勤喊一声，冲程玄乐了乐，小跑进后厨。
程玄看了眼时钟。
七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时间第一次让她感觉漫长，程玄端了水桶过来，把每个桌子都擦了一遍，洪小暖见也没客人来了，对程玄说：“程玄，你今儿要不先回去吧，我看晚上也来不了几桌了。”
程玄看了眼时钟，现在正七点五十。
她没拒绝洪小暖的好意，上柜台拿了自己的包和吃干净的食盒，和大家说了声再见，抱着东西就出去了。
夏天黑的晚，天空好似泼上一层深色蓝墨，晚风吹散了她闻了一天的油烟味，程玄站在门口呼出一口气，垂眸下台阶。
正要拐弯，抬眼就见道路那边遥遥走过来一个人。
她比所有人都要显眼，穿着长裙提着包，长发披散，一手掐着一朵可怜的小野花，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走走停停，时不时还回头看。
程玄老远就听见她喊：“我不认识东南西北呀！我找不到！在哪里啊！”
“我真的找不到，你出来迎我一下，到底在哪…啊！”
她惊呼一声，与程玄对上视线。
程玄看到她浅色瞳孔登时漾起一层浓浓笑意，拿着小野花的雪白手臂高高举起，对着电话那边笑着说：“我找到了！我看到程玄了！”
说完，她傻乎乎的挥了两下手，小步向程玄跑过来。
程玄也朝她走去，停在她跟前止步。
窈烟烟累的小喘，她体力一向不好：“这里好难找啊，我都迷路了！”
程玄无言片刻，垂眸看地，不经意扫了眼她露出来的两条雪白的腿，眉心微皱：“下次不用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