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绝里午休的人都已经起来干活了,陈钊久等没见何小树回来，不由得问其他人，“你们看到小树了么？”
“没呢。”章初回答。
“这孩子扭到了脚了,不会路上又出了啥事儿吧？”陈钊年近三十，算是店内年纪最大的人了,平时都把其他人当弟弟看,为人爽快又热心肠,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欢找他帮忙。如果说章源是员工里最有威望的,那陈钊就是人缘最好的。
“说不准偷懒了,这会儿不忙，随他去吧。”刘家平也开口说了句。
面馆的门窗都打开着通风,大家伙坐在大堂的凳子上，串着竹签儿，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远远传来,章初年纪小,爱热闹,立马就站起身往外头凑，“出了啥事儿啊，我瞅瞅。”
他刚探出头去，就惊的长大了嘴巴，“掌、掌柜的,你快来！”
林雍忙着拨算盘算账呢，听到章初这一惊一乍的声音，也有点好奇地走过来,就看到距离一绝十几米外的何小树等人，以及后头浩浩荡荡跟着的二三十个看热闹的吃瓜路人。
“这是什么情况？小树怎么被抓了？”
林雍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也跟着变了。
虽说章初平时老实，但毕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孩子，懂的看人脸色。
见林雍脸色沉沉，也不敢开口，退后一步进了店，忙走到哥哥章源身边，小声道：“哥，不对劲儿啊。”
一听到何小树的名字，从刚才起就在操心他的陈钊也到门边去了，然后除了乌隗达以外的人也都去了。
瘦小男子拖着人走得很快，就好像他其实没拖着人一样，力气跟他的身形反差巨大，拖着两个人也轻轻松松，走了老远半点儿汗都没见冒。
他在林雍跟前站定，手腕一甩，就把何小树跟许道义甩到了林雍跟前，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双双哎哟了一声。
何小树连忙收了声，脸臊的通红，头也不敢抬，生怕看到林雍的表情。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掌柜的对他仁至义尽了，他却做了内贼，当真是没脸见他了。
许道义就不同了，没人扯着他了，连忙揭开了手上的腰带，把衣襟拢起来，脸色青白交错：“你小子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这种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瘦小男子没说话，站到了一旁。
他个头小，身板瘦，跟人堆儿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被忽视了。
但他的小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何小树二人，以防他们逃跑。
“王法？你若是知道王法，就不会做出这样丢人的事了。”林雍的眼睛看着何小树，但话是对着许道义说的。
“你你你说什么呢！”许道义自个儿心虚，被林雍这么质问，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你叫什么？跟他什么关系？”
林雍问了，许道义没说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心里还在打着主意，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林掌柜，这是前头许记的掌柜啊，叫许道义，你们今儿是唱的哪出戏，给我们说说呗？”
“就是啊，大中午的整这出。”
“嘿哟这不是许记的跑堂吗？怎么也在这啊？”
因着吃瓜人数众多，有不少是平时不在一绝附近混，但却认识许记的路人，一看到何小树，立马就联系了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林雍心里立刻有了数。
看来压根不是进了店后反水的，何小树在进店前就图谋不轨了。
他当初店铺扩张，急着招人，没精力也没足够的经验去考察应聘者的品行，果然招致恶果了。
林雍忍不住叹了口气。
距离他两步远的何小树下意识抬头，对上了林雍的眼睛。
何小树看到林雍眼里的懊悔跟失望，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掌柜的，是我……”
何小树想说点什么，他也闹不明白自己是要辩解，还是要道歉。
还没等他想明白，林雍就已经打断了他。
“不要说了。”他看向站在边上的瘦小男子，对方上前将纸包递给林雍，就又退下去了。
林雍展开纸包，向众人展示，“这就是我店内新推出的咖喱饭的配方，大家请看！”
“这什么粉末啊，颜色看起来好古怪。”
“咖喱饭，没听说过，林掌柜什么时候出来的啊？”
“我今天吃过了，好吃的很！这粉的颜色跟咖喱饭看起来特别像！”
“我记得这是一绝店里的伙计啊，难不成偷了配方？”
“那又跟许记的掌柜有什么牵扯？”
“好像是两人勾搭骗了林掌柜的秘方呢。”
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
再加上许道义做生意很多年了，也算得上体面人，现在被人议论纷纷，还都是朝着不好的方向，难免有些慌神了。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小店卖卤肉饭有将近二月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许记也开始卖卤肉饭，跟我一绝的如出一辙，连卖东西的方式都差不多，我便知道是店里出了内鬼，找人盯着。果不其然，被当场抓了包，就被带到了这里，让各位父老乡亲见笑了！”林雍冲四周抱拳，他这话一出，顿时掀起了显然大波。
说实话，这两天许记做促销，价格低，味道好，分量足，不仅吸了一绝的老客前去捧场，还有很多以前没去过店里吃东西的人，也被吸引了。
此时一听竟然是从林雍这里偷的方子，贪便宜的一绝老客顿觉得羞愧，其他人也转变了立场，吃的时候各种交好称赞，此时跟着数落起了许道义父子。
许道义梗着脖子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除非你能拿出其他证据！”
林雍不怒反笑，“人赃并获，还要什么证据？那不如许掌柜给林某解释解释，因何你店里的伙计会出现在我这里？然后又称腿脚不便要去看大夫，跑去跟你私会？”
“何小树，你说去看大夫，难不成这许掌柜就是大夫，能看你脚伤？”
何小树头更低了，坐在地上一直没有起身过。
许道义解释不了这个问题。
他前段时间刚把何小树迁进了族谱，要是真想调查，何小树是他儿子的事情，压根隐瞒不了。
两人一并沉默，林雍又道：“我辛辛苦苦钻研的秘方，就被许记给偷学了去，这件事总得讨个公道，二位就与我一同去见官吧！”
“什么！见官？”许道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压根不清白，一听说见官就心里发虚，脚底下抹油就要跑。
但边儿上的瘦小男子一直盯着呢，见状上前攥住许道义的手腕往身后一扭，许道义就痛的扭曲了脸色连声哀嚎起来，“痛痛痛你放手，要断了！”
“只是与我见官罢了，若你是清白的，又有何惧？”林雍反问。
“那、那我是清白的，凭什么要跟你去见官！”许道义还在强词夺理。
“都是清白的，怕什么啊！”
“就是啊，许掌柜，咱们支持你，就去看看呗。”
边上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瞎起哄。
林雍笑了笑，跟瘦小男子说：“郑兄，又要劳烦你了。”
瘦小男子点头，林雍就掉头进店。
陈钊被这件事惊的目瞪口呆，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章源冷冷地看着何小树，“没想到竟然是你，难怪你平时那么爱进厨房，我只当你爱偷吃，没想到手脚还不干净，爱偷了东西往外头送，当真是白眼狼，掌柜的对你多好啊，不念着好也就罢了，竟然还偷东西，你这个没良心的贼！”
这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刀，插在何小树心尖儿上。
林雍的好，他都知道。
午夜梦回时，何小树也会有些许的懊悔，他不该做这样下三滥的事。
可跟着林雍根本改变不了他跟他娘在许家的境地，只有取得了许道义的信任，入了族谱，才能够分家产。
他求的不是现在，是未来。
如今，他不仅没了未来，也没了现在。
何小树的眼睛暗淡了下去，耳畔许道义的吵闹声仿佛在天边，他都听不进去了。
他又想到了那张契书，一人一份，还在他的抽屉里。
二十两，他去哪里拿这二十两？
……
章源呸了何小树一口，急匆匆跟到林雍身边，“掌柜的，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雍没说，沉默了片刻，找来陈钊，“你可知哪儿能请到状师？”
这状师就是古代的律师，有案子要见官，找个状师是最好不过。
之前原也有想过，只是没想到内贼抓得这么快，打得他措手不及，连状师都还没打听好。
陈钊啊了一声，有点傻眼，“这、这叫我上哪儿找去？咱们平头小老百姓的，也没咋接触啊。”
店里几个员工，乌隗达就不是大宋人，章家兄弟两个外地人，陈钊、刘家平都不晓得，林雍附身的原主之前还是个宅男，大家都不晓得，他寻思了一下，还得再去找孙洪。
他交代郑侠先把许道义父子二人带去衙门，正打算要去找一趟孙洪，没想到沉默寡言的郑侠会主动开口。
“林掌柜不妨去找顾先生。”
郑侠就是顾玉生养的“闲人”，平时没出事的时候，都是好吃好喝供着，但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个个都愿意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
毕竟像他们这些有本事傍身的人，愿意依附于顾玉生，那都是救命的交情。
让他们出来前也都嘱咐过了，要是林雍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尽管帮，是为了跟他打好关系。
那么此时林雍需要帮忙，去找顾玉生最合适不过。
“可——我并不知道顾先生住在何处。”林雍犹豫片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