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许是因为在惦记这事儿的缘故,王鄞上午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旁人与她说话,她总是三句落下两句来,后来林雍过来问话,还不待王鄞开口,章初就开口帮她回答了,连同中午要赴约的事儿也说了,王鄞瞪他都赶不及。
“既然这样,你就快些去,今天把事情交给——就给陈钊吧,反正也就是打饭收钱,送饭登记的活儿就交给乌隗达做。”王鄞原想说不用,但林雍看穿了,抬手比划了一下打断了她,“你别说了,这事儿要紧,总归得解决,你避也避不开的。”
林雍走到乌隗达伸手晃了晃,总算把他的魂儿给召回来了。
“听到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嗯?”乌隗达胡乱点了下头,“没聋。”
“可是——”王鄞还想挣扎。
“记住我说的话,解决这件事,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
大概这句话打动了王鄞,她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要解决了王雱,叫他以后不来铺子里捣乱。
午时开了店,涌进来一拨人,把这群人伺候好了,王鄞才去的庆云楼。
这庆云楼,不愧是汴京第一楼。
它建造在房屋稠密的御街上,故而像空中发展,结构为三层高,共有五座楼,环绕成一圈,高低错落各自相向,楼与楼之间用飞桥连接,明暗相通。
主楼共有两层石基,要往上建造还得在台基上立永定柱做平坐,平坐上再建楼,所以迎客只有三楼,但去足有五层楼高,且站在一楼上,就能俯瞰大半个京都,登台甚至可以看到禁中的皇宫。
要知道皇宫原就是以高大富丽出名,但庆云楼只一层高度就能与之比拟,可见庆云楼气势恢弘。
也因此,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都喜欢在庆云楼上吃饭请客,只要往里头一坐,面儿上都被有光。不少文人墨客酒至酣畅处,喜欢在庆云楼墙壁上泼墨挥毫,留下过不少名人的墨宝,倒也算是雅事一桩。
王鄞刚跨进庆云楼的外门,门口就有伙计热情地领着她往里头走。
“不必了,我找人。”她拒绝了那个伙计带路,自己去柜台处询问王雱订的隔间,对方与她说了个位置,是在西二楼的天甲号房。
“果然还是他一贯的调子。”王鄞喃喃道。
一楼都能看到皇宫了,二楼就能遍览半个汴京,风景绝佳,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听王雱曾说,若不是三楼只允许达官贵人进,他要上三楼感受这种将芸芸众生踩于脚下的快乐。
这种快乐,王鄞是感受不到。
哪怕是王安石与友人相见,也只约在一楼,甚少去二楼。
差了一楼,这钱就要翻倍了。
王鄞心里骂了句败家,上了二楼,再通过飞桥走到西楼,敲响了天甲号房门。
“可是鄞妹妹?”里头传来庞荻的声音。
“是我。”
“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多时了。”庞荻开了门,将王鄞拉进去。
隔间很大,除掉可容纳十人的八仙桌外,还宽敞的能坐下六七个人。
王雱靠坐在栏杆上,已经出嫁的二妹王曼见她来了,也起身迎接王鄞。
“长姐?”王曼愣了下,有些不敢认作男儿装扮的王鄞,犹疑道,“你为何穿成这样?黑了瘦了这样多,我都不敢认你了。”
王雱哼了声,“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要不这么穿,恐怕她自个儿也没脸面见人了吧。”
庞荻怕王鄞生气,连忙道:“菜都叫好了,等你来呢,看看合不合胃口。”
庆云楼乃是汴京第一楼,店里的酒器皿都是银具,看着就价值不菲。
王曼帮着倒了一杯酒,递到王鄞嘴边,催促道,“你来迟了,叫我们好等,罚酒一杯。”
王鄞不想扫了兴,就一饮而尽。
她酒量并不算好,也没人催她饮第二杯。
庞荻去拉王雱的手臂,王雱喝光了酒壶里的酒,起身把酒壶丢到桌上,拍了拍桌子道,“都上桌吧。”
庞荻不停给王鄞夹菜,但王鄞动也没动。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吃饭的,庞姐姐说你有话要说给我听,是什么话?”
王雱又拿了个酒壶,喝了几口酒,狠狠吞下去后,才看向王鄞道,“这些日子,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个不是。”
他起身,给王鄞满了一杯酒。
“大兄哪儿错了?”王鄞冷静地看着王雱,等他回话。
“……我不该找人捣乱,也不该买空了你们要的酒,更不要叫人强行带你回家,是我做错了,这份是我特地找来,送你的礼物。”他从边上拿了个精美的盒子,细长细长的,一看就知道里头装的是字画。
王鄞没有动。
她自小算是个另类的性子,别的姑娘都是琴棋书画的学,女红厨艺样样精,可她却只好书画,对旁的看也不看,导致她虽写的一手好字,作的好画,每回各家女眷私下聚会时,总因此受人嘲笑,连带着还说王安石也不怎么厉害,连女儿也教不好。
王鄞只是觉得,书画是她所喜爱的,至于其他东西,她不感兴趣,也不需要为乐别人花费精力去学,是以对于收集名人字画,她有独特的癖好。
还未归家时,王安石就会专门送这些给她当作生辰礼物。
送礼当投其所好,看来王雱还是知道的。
“鄞妹妹怎么不打开看看?”庞荻看王鄞不动,动手掀开了盒盖。
里头时一卷画。
王鄞本想装作无动于衷的模样,可一看到画,就移不动眼睛。
“这、这这是郭熙的山水画,细看卷云皴,果然更为出众。”
郭熙很得官家的看重,就连父亲王安石办公的地方,墙面上都有一副他所做的山水图。
她原想叫父亲替她要一幅,可却不好开口,如今王雱竟做到了。
“大兄也没叫爹爹帮忙,是他自个儿弄来的,费了好大心思呢,长姐不如就原谅了他吧。”王曼拉着她的手撒娇道,“你走后,娘亲日日以泪洗面,我回去时,见她收了许多,你就忍心让娘亲为你落泪,让爹爹为你担心么?”
“更何况,当初爹娘替你寻一户人家,好叫你后半生过的顺遂平安,有人照顾,是为了你好,长姐,你瞧我过的就很美满,夫君十分敬重我呢。”
王鄞摸了摸她的手,欣慰道,“你过得幸福就好,缘分不可强求。”
她将庞荻手上的画收起来,放在桌上,“大兄若没什么话要再说与我听,那我就走了。”
“等等,你不要这画?”王雱站起来,十分诧异。
她求郭熙的画许久了,他都送到她面前了,她还能抗拒?
“我本不是为了画来的,大兄若只有这话要说给我听,那我就该走了,店里头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帮忙。”
“站住!”王雱怒了,“我都已如此低声下地的与你道歉了,你还想如何?”
“是啊,你都已经如此纡尊降贵的跟我道歉了,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呢?”王鄞自嘲地笑了。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她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果然还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真正认错!
王鄞拉开门,庞荻叫住她,“鄞妹妹,酒菜都已经备下了,不如就……”
“多谢庞姐姐一番美意,劳烦曼儿走这一趟,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叫多少人来都是无用的。”王鄞彻底冷透了心,不管身后的人再如何叫,她也没回头。
而在她的身影看不见后,王雱大怒,一手掀翻了桌子,把上头价值数两银子的菜肴全掀翻在地。
郭熙的画也是为了王鄞求的,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
王雱伸手要撕画,被庞荻死命拦了下来。
“万万不可啊!”
王曼看着头疼,也知道自家兄长发起火来跟疯了似的不讲道理,找了个藉口,从庆云楼里跑走了。
这出计划好的赔礼道歉终究成了闹剧,王鄞回到一绝时,神色颓败,都不需要开口,林雍就知道肯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雍哥,我想吃鼎边糊,你能给我下一份吗?”王鄞趴在桌上坐着,有气无力道。
何小树在边上纳闷,“你不是去庆云楼了吗?那可是汴京最大的酒楼,我每回从门前路过,都要抬不动脚了,难不成你没吃饱?”
“我没动筷就出来了。”
何小树还想问原因,被林雍拍了下脑袋,“嫌活儿太少是吧,都在这嚼什么舌头,还不快去干活。”
林雍煮了鼎边糊送出来,坐在王鄞跟前与她聊天。
“你与你哥闹矛盾,你爹娘总是无辜的,不如趁着清明,回去看看他们。”日子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清明了。
要不是昨日碰见程春娥外出采艾草,他就都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可是……”太久没有回去了,王鄞却是不敢了。
“清明那日,大家都得祭拜祖先,店里就不开业了。除了没地方去的,各回各家啊。不过走之前,你们还得累一波,帮忙做样吃的。”
林雍穿来前,原是南方人。
可原主却是中原的北方人,哪怕过的是同一个节,吃的也不是一种东西。
所谓节日,不就是图的一个仪式感么。
那既然要有仪式感,当然是要按照林雍最熟悉的来。
……
系统发布的净利润百两任务,把一绝的所有人都累得够呛,再加上清明节将至,林雍将清明节前夕的夜市摊给取消了,打算好好准备过清明。
等把饭馆跟面馆料理完,也差不多到了下午。
林雍把店里所有的员工都带回家帮忙,自己则去了程春娥家。
“阿雍,你可算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你可知道?”
“嗯?客人?”
他这每天忙的都没空在家里的人,还能有客人来?
快走到屋外的时候,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笑声,听起来还挺耳熟,程春娥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把林雍给看的一头雾水。
等进了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琼娘,你怎么在这?”林雍吃了一惊。
“昨日你说不需要再送豆腐上门,要休息一日过清明。正巧家里有不少艾叶,我一人也用不完,就给你送些来。”琼娘想的是林雍下午会回来,就特地送他家里,但没想到还是来早了,就在门外等了会,正巧碰上回家的程春娥,见是豆腐西施就忙把人给迎到了自个儿家里,热情地招待起来。
“这可太麻烦你了。”
“不碍事,既然你人到了,那我就走了。”
琼娘想走,却被程春娥拉住,“阿雍平时都见不着人影的,好不容易来了,就在这多坐坐,也好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