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事实上,何小树一跑出去,就只看到了翻雪的马屁@股。
按照乌隗达说的,除非是翻雪认准了的人,否则甭想爬上身,哪怕是使手段上去了,也能给它撅下来。虽然有时候傻里傻气的,但脾气大得像大爷,除了林雍以外,还没见到个人能叫它短时间内熟起来。
“这脾气像我……”乌隗达摸着下巴,看何小树飞快地追着翻雪远去。
等何小树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国子监时,翻雪已在那里等了很久。
它之前日日跟乌隗达到这里送外卖,大半的学生记住了它。
更何况,它还有这样一副神骏的好样貌。
何小树到的时候,翻雪就已经被一圈学生给包围起来。
他们都知道翻雪的脾气,不敢凑太近,人马中间隔了好几步,互相交头接耳,好奇乌隗达为何没有跟在它身边。
“肯定是有事耽搁了,不然平时早就到了。”
“今天是最后一份,外卖券用光了,早知道多买点了。”
“我也是,下回买十份的。”
“真是抱歉,我来迟了。”何小树脸上的汗水顺着下巴底下来,他一路跑的头发凌乱,看起来非常狼狈,靠近翻雪的时候,它明显看起来特别暴躁,好在他在乌隗达身边跟了几日,一人一马也有了些交集,翻雪才忍住了要踹他一脚的冲动,让何小树解下了他身上装外卖的木桶。
“怎么是你来啊?那胡人呢?”
“是啊,不习惯。”
“翻雪是不是不肯你骑?”
何小树挠了挠头,叹气道:“它脾气大的很,除了乌隗达跟掌柜,是不让旁人近身的的,偏巧乌隗达得忙别的事,来不了,以后也来不了,就换我来了。”
“到底什么事儿啊?”
“今晚上咱们一绝要在夜市摆摊啦,乌隗达要忙着准备这个,中午就没工夫送外卖了,大家晚上有时间就去捧个人场。”何小树一说完,那些学生就都有些兴奋起来。
“夜市好啊,都卖什么?”
“要是林掌柜卖之前相国寺外的串串,我就一定去!”
“我也是!念着那个味儿好久了,可惜掌柜的都不卖,可惜了。”
何小树一听,立马举起手道,“夜市卖的就是这个,卖光了就收摊,大家记得早些来——“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真的是兴奋起来。
每次万姓交易会上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学生们回来都互相交流,是以当初相国寺外的串串摊儿,大半学子都光顾过,有几个去的迟了每回都没排到的人,就只能懊悔地等林雍口中说的“以后再来“,就盼着月末快些来。
谁知道月末没盼到,却碰到了夜市摊儿。
或许是这个消息实在太叫人惊喜,陆陆续续有不少听到消息的学生跑出来,顺便从何小树这取了外卖盖了章,五十份的外卖还没到太学就全卖了个精光,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即便是外卖卖空了,何小树也还是得去一趟太学,不叫学生在外头空等。
……
翻雪照旧是撒蹄子先跑了,何小树拐进了另一条小坊,敲响了里头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看着气派,光是门都比旁人大不少。
没多久,门就开了,出来的是个女人。
她看着有些年纪,但眉目间依稀能看出温婉,见到何小树忍不住拉了他手臂往里头带,“这个点,你怎么回来了?”
“阿爹在家么?”
“这时辰肯定在店里吧,就是不知会不会吃饭。”
提到这个话题,女人的神情略显的黯淡了。
何小树反手握住她手臂,安抚道:“娘,等我办成了这事儿,您就不用担心大娘她给你脸色看了。”
“树儿乖,娘相信你一定能成的。”
何小树看着她娘憔悴的模样,心头微微发酸。
其实她娘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远比大娘年轻的多,可惜她出身不好,当年是瓦肆里的女旦出身,一直不红不火,怀了身孕被许道义赎身,原是要生了孩子抬做做妾的。可偏偏被正妻从中作梗,硬说戏子多情,又兼出身低贱,说不清孩子血脉,时至今日也没名没份,就这么住在许家,连何小树也没随了许道义的姓,跟着何玉娘姓何。
开头几年她年轻貌美,倒还得了许道义几分情意。
后来年纪大了,渐失了颜色,就被正妻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几乎当作奴婢使唤,没几年就更加老态,如今头发多了几丝白,人看着又瘦又黑又显老,许道义也就渐渐忘了当年的海誓山盟与甜言蜜语,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奴婢,使唤的上手了。
何小树虽是许道义的儿子,但多年洗脑,许道义也没真心将何小树当他亲生,后来他上私塾念书,聪颖好学,又被正妻所妒,生怕超过自个儿的儿子,引起许道义注意,分走家产,没让他念两年就迫了何小树去店铺下打杂跑腿。
何小树并不甘心,一听说许道义要找个人混进一绝店中,就自告奋勇接了这差事。
这事儿说来并不光彩,要找旁的什么人,还怕口风不严。
一听何小树自荐,许道义当然兴奋,连带着事后要将何小树加入族谱,何玉娘抬作妾室这样的条件也应承了,将正妻气的有几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可偏生许道义看重这事儿,每日好吃好喝,好言好语地供着,哪怕是正妻也不敢给他们母子脸色瞧。
哪怕是冲着这些日子的扬眉吐气,何小树也一定要将这事儿办的漂亮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就说你这下贱胚子怎可能做得成这事儿?”大娘尖刻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何小树并不搭理,轻拍了何玉娘手背几下。
“树儿,有我这么个娘,真是苦了你了。“何玉娘落下泪来。
“娘,你莫怕,再过段时间,她就不敢把你怎么着了,再忍忍。”何小树回了屋,研磨在纸上将他今日记下来的几个配料记下。
其他都是常见的,只是辣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罐子里却是一颗一颗晒干的红色条状物,看着奇怪。今日时间紧,来不及偷拿一颗,改日取个回来尝尝。
他在辣椒上打了个圈,决定找林雍探个口风。
既然许道义不在,何小树也没过多耽搁,很快就走了。
他先回到一绝的,章家兄弟还没送完回来,有陈钊在饭馆里帮忙。
可陈钊毕竟是新来的,对这一切还算不上熟,且识字不多,若是一下子涌进来许多客人要点单,很容易就应付不来。
陈钊一看到何小树,就跟久旱逢甘露似的跑过来叫他帮忙。
“你可算回来了,根本忙不过来!”陈钊拉着他的手,把纸笔塞进他手里,“我这记得多了,都快忘了什么是什么了。”
何小树不解,低头一看,纸上圈圈叉叉地画了不少,果然是看不懂写的都是什么。
“不妨事,这个交由我来。”
有了他帮忙,两个人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下来,再加上来的客人渐渐少了,也就腾出了手躲在一旁聊天。
陈钊奇怪道,“小树,你明明识字,还会算术,怎么跑来做跑堂了?”
大多数跑堂小二都是没念过什么书,但口齿伶俐,懂得看眼色的人。
何小树为人机灵,手脚勤快,还上过学认得字,又不像章家兄弟是北边儿来的流民,会跑来干这个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很简单啊,我字认得又不算多,算术也不够快,家里也没什么亲戚能给我寻个好活计,就只好来做这活儿了。好在掌柜的为人厚道,工钱给的不低,每月还能休两日,我并不觉得辛苦。”何小树微垂着眼睛,笑起来很老实的模样,陈钊不疑有他,觉得有些可惜。
“像我这种大字不识的人,原先是在码头上扛货的,后来扭了腰,几个月没出去干活,差点没喝西北风,还是我媳妇儿一宿一宿的纳鞋卖鞋,才勉强熬过下去。现在能来做这个,赚的跟码头上扛货差不多,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陈钊拍了拍何小树的肩,“我们可不能辜负掌柜的,一定要好好干啊。”
他说完,有人离开,就过去收碗筷。
何小树的笑容淡了些,挑开厨房的帘子跟忙得团团转的王鄞说话道,“小王哥,有没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不用了,你在外头看着就成。”
王鄞还在下一份鼎边糊,头也没回道。
何小树看王鄞勺了一碗米浆,从锅边缘倒下去,盖盖子焖了会,再用铲子将凝固的米片儿铲下去,他心里头好奇,但也并不问出口,而是在王鄞做得差不多时,走到窗口边候着。
送走大堂最后一个客人,陈钊累的躺倒在板凳上喘气。
何小树摸着肚子不好意思道,“小王哥,能给我弄份卤肉饭吗,我又饿了。”
王鄞二话没说,就去打了一份卤肉冒尖的饭给他。
何小树开开心心吃了几口,嘴巴里塞的满满,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真的太吼吃了,肉汁拌饭我能吃几大碗,得炖很久吧!”
虽说跟在林雍身边也学了很久,但学习跟实战是不一样的。
这是王鄞第一次在没了林雍帮忙的基础下,独立且成功开店,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更何况还被人夸了,实在叫他很难不高兴,因此看何小树也顺眼了许多。
“这卤肉饭就得小火慢炖才能炖烂炖透了,不然就没那个味儿了。”
“我看得有一个时辰。”
王鄞点头称是,还夸何小树有眼光。
何小树还想再问点什么,王鄞却不肯说了。
这毕竟是秘方,林雍叮嘱过不能说与他人,哪怕是新入职的小工,也最好不叫他们进厨房,他叫两人赶紧吃完去林雍那边帮忙,突然问道:“乌隗达呢?”
“牵着翻雪出去了,说是去溜达溜达。”陈钊补充道。
“这我们还忙着,他就溜达去了?”王鄞对乌隗达本就不喜,听说他又偷懒,心里头的嫌恶更上层楼,但林雍叫他让着些,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了句叫他回来不许出去,就跑到螺蛳粉面馆里取东西。
可能是面馆刚刚开张,新奇又便宜的缘故,饭馆都没生意了,可面馆里还坐满了人。
一股浓重的不得了的味道在店铺里萦绕不散,哪怕王鄞吃过几回螺蛳粉了,这厚重的味道还是有些叫他难受,咳了两声去厨房里提食材,都是晚上卖串串用的。
“人快到齐了吧,你们洗干净了就切块串起来,有多少串多少,肉可以放在最后。”说到肉,林雍特地买了些带骨肉的猪牛羊肉,质量当然不能跟那日自个儿烤着吃比,但也算是新鲜,特地叫乌隗达施展手脚,整块的肉排吃起来口感更好,价钱当然也是更贵,很适合都离不差钱的金主。
“乌隗达是不是又跑了?”
王鄞点头。
“下回再看他偷懒,你就威胁他扣工钱,这厮就怕扣钱。”
王鄞抿唇笑了下,轻快道:“没人不怕扣工钱。”
“但他尤其怕。”
两人相视一笑,林雍让王鄞回饭馆干活,自个儿从厨房去看了眼大堂坐满了的人,招来刘家平叮嘱道,“一会再来新的客人,就先不要收钱发牌子了,让他们在外头等一等,我这怕是没粉了。”
锅烧肉、煎蛋什么的是早就卖光了,好在林雍的米粉做的够多,现在还剩了些,但只有粉丝、青菜、酸萝卜,他不得不再降价,现在一份基础螺蛳粉才要五文钱,进来凑热闹尝鲜的简直不要太多,瞧这架势,恐怕是应付不来了。
“好嘞!”
林雍抬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半天这么忙下来,袖子早就湿透。
但没工夫休息,只得又忙活着捞起粉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临时被叫去外婆家帮忙做清明粿,又要磨芝麻又要团糯米上屉蒸什么的,弄到好迟才回来,实在没来得及鸽了,24小时内在这章下留言,我给你们发红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