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钰,你还好吗?”秋水拿出手帕,帮他擦拭手指。
“你刚才说,李竬——”
秋水点头,“李竬的生父,是他母亲的表哥。半年前,李竬的母亲和表哥私会,被临江王抓到了。”
“就这样认定了?”江桐钰还是不敢相信。
“不止这一个理由。”秋水解释道:“我大哥打探到消息,说临江王当年谋反失败后,在刑部大牢吃了苦头损了身子,负责给他调理身子的大夫说他身体亏空得厉害,怕是于子嗣有碍。”
“当年临江王并不相信,还飞快娶了妻子纳了姬妾。婚后一个月妻子就怀孕了,他更是把大夫的诊断斥为无稽之谈,把人打个半死扔出去了。”
“后来其他姬妾一个怀孕的都没有,临江王心里肯定也偷偷怀疑过。这次抓到李竬的生父,再结合李竬酷似他生父的长相,这才下了定论。”
秋水叹息一声,“而且,李竬的母亲因为熬不过刑罚,已经招了。她招供的怀孕时间和李竬的出生时间也对得上。所以李竬当年不是早产,而是正常的足月生产。”
信息量太大,江桐钰一时有些接受不能。
秋水继续道:“临江王已经重新找不同的大夫看过了,所有大夫一致诊断他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临江王谋反前出生的子嗣,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以后,你也一直都是唯一一个了。”
“所以,这就是他前段时间反常的原因?”江桐钰算了算秋水所说的时间,刚好和他爹开始给他写信联络感情的时间是一致的。
他爹给他写那么多肉麻兮兮追忆往昔的信,就是因为他成了他爹唯一的子嗣?
“这封信里应该有更详细的解释,你慢慢看吧,我去外面等着。”秋水起身往外走。
其实耿国公世子吩咐了秋水,让他从父子亲情方面好好劝说江桐钰,不要跟临江王离心。他们是亲生的父子,临江王纵然以前对江桐钰有些忽视,但他心里还是很看重这个儿子的。
还嘱咐如果江桐钰没被亲情感动的话,再让他从利益方面劝说。临江王手下有不少势力,还有一批真心追随的臣子,而且不管从礼法上还是从血统上,临江王都是仁宗皇帝最正统的继承人。
江桐钰作为临江王唯一的子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秋水当时一一答应了,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他不想用自己的言语去左右江桐钰。
江桐钰怎么看待临江王这个父亲,是江桐钰自己的事情,秋水尊重他的选择。
所以秋水打算先出去,给江桐钰一个安静的空间可以仔细思考。
不过他刚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江桐钰的声音,“李竬呢?”
“什么?”秋水一愣,停下脚步。他没想到江桐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最关注的不是他成了临江王唯一的继承人,而是问起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弟弟。
“李竬怎么样了?”江桐钰又问了一遍。
秋水摇头,“我不知道,大哥没跟我说。或许,信里面有写?”
江桐钰拆开手里的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信中写的内容和秋水说的差不多,不过用词遮遮掩掩的,还不如秋水说的清楚。看到最后,才出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信中说,让他放心,李竬已经被处置了,以后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处置了?”江桐钰喃喃道。
在他眼中,李竬一直是一个骄矜而高傲的小孩。虽然李竬从来不把他当兄长,但小时候,他还是把小孩当成弟弟的。
他还记得李竬很小的时候,刚学会说话,他哄着小孩儿喊自己哥哥,小孩儿就乖乖喊了,声音甜甜的。那时候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特别可爱。
秋水担忧地看着他,“桐钰?”
江桐钰抬头,“秋水,你让世子帮我查查李竬的消息,看是怎么‘处置’的。”
秋水点头,“我这就给大哥写信。”
自从耿国公世子掌管了皇宫防卫后,他们联系起来就非常方便了,随时可以递信出去。
——
江桐钰拿着信出了秋水宫,朝栖梧殿走去。
今天凌风出门了,还说一整天都不会回来,刚好秋水派人来找他,他这才去了秋水宫,一直待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凌风回来了没有。
心中有一丝淡淡的伤感,江桐钰也不知道他在为了谁难过。为了李竬?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应该为李竬难过的。毕竟李竬一直不喜欢他,还曾经派了人来杀他。
江桐钰想到了去年秋猎时那场刺杀,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想必那个时候,李竬已经知道他自己的真实身世了吧。
李竬肯定想着趁身世还没暴露,先把江桐钰这个威胁杀了,到时候临江王就只剩他一个儿子了,必然会对他更加重视,轻易不会怀疑他的身世。
或者说,哪怕临江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也不一定会杀他。毕竟临江王已经不可能有其他子嗣了,与其断子绝孙还不如留着他这个假儿子。
李竬计划得很周全,也派出了他能派出的所有人手,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江桐钰身边有凌风这样一个超乎常理的存在。
刺杀没有成功,他不仅损失了人手,还招致了临江王的怀疑,身世提前暴露了。
江桐钰想到当时凌风抱着他跳下悬崖,又背着他从崖底一步步走出来的情形。
他还记得崖底的风扑在脸上的阴冷,还记得凌风用简陋调料烤出的溪鱼的鲜美,还记得从凌风身上传来的暖暖温热,以及凌风背着他踩在树叶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想把一个人带回家的想法。
江桐钰轻轻勾起唇角,凌风已经答应和他回松洲了,他的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了。他应该保持好心情,而不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悲伤。
——
凌风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带着淡淡忧郁气质同时又混杂着丝丝甜蜜气息的江桐钰。
孩子这么反常,不会是热傻了吧。
凌风到书房放好东西,转身又去了厨房,打算做一个水果刨冰。
风刃模拟成搅拌机的形状,飞快把冰块打碎成细细的碎冰。各种水果都切成小丁,按比例加进去。江桐钰其实是一个很好养的人,几乎不挑食,吃什么都胃口很好。
凌风端着琉璃盏出来,递到江桐钰面前,“吃吗?”
“吃。”江桐钰果断接了过来,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唔,酸酸甜甜,是他喜欢的味道。
凌风总是能研究出一些新奇的吃食,又好看又好吃,重要的是,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今天怎么了?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凌风问他。
江桐钰没有瞒着凌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道:“我找了秋水帮忙打听李竬的消息。”
凌风没想到临江王身上还有这么一桩事,不会是他导致的吧?但是他记得当时抓住临江王以后,就把人交给了齐首辅,齐首辅又把人关进了刑部大牢。
莫非是在刑部大牢里弄的?
不过,如果江桐钰是临江王唯一的儿子了。那岂不是说,临江王造反成功后,江桐钰就成了太子,也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桐钰,你想当皇帝吗?”凌风问道。
江桐钰塞了满嘴的水果刨冰,脸颊鼓鼓的,“不想。”
“为什么?”
“当皇帝太累了,每天要那么早起床上朝,我肯定起不来。而且皇位总是很多人争,争来争去的每次都死很多人。那把椅子是带着血腥味的,我不喜欢。”
“那你觉得,应该让谁当皇帝?”
“李竣肯定不合适,他太自私了没有心怀天下的胸襟。虽然靠着摄政王定下的政策和朝臣们的辅助安稳过了十年,但这是在有人管束的情况下。一旦没了摄政王的震慑,李竣一定会成为一个极其荒淫残忍的暴君。”江桐钰对李竣是非常不满意的。
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我爹也不合适,他对皇位太执念了。一旦当上皇帝肯定独断专权,醉心于玩弄权术。而且他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使得他根本不把平民百姓当人看,不是仁君之相。”
江桐钰脑袋里想了一圈,觉得哪个都不满意。最后,他把目光落在凌风身上,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我觉得你很合适诶!”
凌风没想到江桐钰能扯到他身上,他提醒道:“封建皇权是血缘世袭制。”
“咱们先不考虑血缘的问题。”江桐钰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掰着手指头数,“你看啊,第一,你每天都起很早我起床的时候你已经干完了很多事,当皇帝肯定很勤政。第二,你脾气很好我怎么折腾你都不发火,当皇帝肯定是仁君,第三,你——”
凌风按住江桐钰的手,“别数了,我不合适。”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
如果哪一天搜寻到了时空之力,他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去的。这个世界并不是他的家,不宜有太多牵挂。
“哦。”江桐钰重新捧起琉璃盏,继续吃刨冰,“这么完美的你都不合适的话,那我想不出其他人选了。”
他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咱们现在也不用考虑这么多,反正有摄政王在,李竣一时半会也倒不了。”
自从去年传出摄政王的消息后,他爹就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试探来试探去,迟迟不敢动手。
眼看着就要拖过一年了,还没有动手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