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在衣服里摸了摸,拿出来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荷包。
虽然样子丑了些,但好歹没有破洞。凌风把贝壳里的粉色珍珠都挑出来,装进荷包里。至于其他颜色的,则随意往袖子里一揣。
三两步来到双岙村外,凌风把贝壳放在村口的石碑上,往里面放了两个金锭。
禺地位置偏远,当地居民多为禺族人。
这里的城池也带有很明显的当地特色,凌风在附近盘旋一圈,选定了一座最大的城池。
他打算给江桐钰买几匹布料。
可能因为江桐钰在他耳边念叨了太多遍松洲锦缎,导致他一想到礼物,第一反应就是布料。
禺族人喜爱珍珠,珍珠融入到了当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当地最有名的布料——珍珠锦,就是用掺入了珍珠粉的蚕丝线纺织而成,料子在日光下闪耀着珍珠的光泽,十分华美。
珍珠锦只有浅粉和纯白两种颜色,简直像是为江桐钰和凌风专门定制的。
凌风用一锭金子加一颗紫珍珠,才让老板同意了卖给他两匹布料。
——
这是凌风第一次带着行李赶路,装着布料的木箱子漂浮在他身侧,跟着他一起飞速前行。这感觉有些异样,有些新奇。
前行的速度被箱子拖慢了些许,凌风不仅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悄悄勾起了唇角。
或许,这就叫甜蜜的负担?
回到皇宫,恰好是黄昏时分,凌风在栖梧殿外,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琴音。
是一首他没有听过的曲子。
凌风拖着箱子进到院子里,就见江桐钰坐在他以前惯常坐的位置,桌上摆着他送的桐木琴,十指撩动琴弦,流淌出一段陌生而动人的曲调。
听到凌风回来的声音,江桐钰也没有停下。
凌风立在一旁,静静听他弹奏,他很少见到这么认真的江桐钰,仿佛整个人已经和手中的琴融为了一体。
一曲毕,江桐钰双手往琴上一按,转过头来看向凌风。
凌风扔下箱子,啪啪啪鼓掌。
江桐钰笑靥如花,张开手臂朝他扑了过来,“你回来啦!”
凌风不自在地动了动,但好歹没有挣脱,“咳,我给你带了东西。”
“哇,是什么?”江桐钰转身又朝箱子扑了过去,“最好是给我带的,要是又拿小八的玩具耍我,当心我咬你哦!”
显然他还记得曾经被凌风“欺骗”的事情。
凌风闻言一愣,他只记得给江桐钰带礼物,竟然忘了小八和秋水。
打开箱子,华美的锦缎带着柔润的光泽展现在他面前,粉色与白色的布料都泛着闪闪荧光,“这是,禺地的珍珠锦吗?”江桐钰不敢确定。
珍珠锦是禺族人用特殊工艺制成的锦缎,因为产量稀少,价格非常昂贵。而且禺族人不允许商贩批量购入运往外地贩卖,想买珍珠锦只能让人亲自去禺地买,一个人只允许买一匹。
“你是怎么买到的?”江桐钰诧异道。京城距禺地千里之遥,就算有布行靠人力买到珍珠锦运了回来,也会首先供给权贵世家,市面上根本不会流通。
“用珍珠换的。”凌风掏出怀里的荷包想递给江桐钰,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江桐钰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这个荷包你竟然还留着。”
这荷包是江桐钰亲手绣的,模样实在不太好看,给了凌风以后,一次也没见他用过,江桐钰还以为他早扔了。
既然被看到了,凌风也就不藏了,把荷包递过去,“给你的,粉色珍珠。”
浅粉色的珍珠散发着比珍珠锦更加耀目的光芒,珍珠通体浑圆,最大的两个甚至有龙眼大小,一看就珍贵非常。
——
收到礼物的江桐钰非常开心,第二天叫来了尚衣局的绣娘做衣服。
因为是小泉子去找的人,尚衣局直接派来了最顶尖的八位绣娘。
凌风习惯了穿最简单式样的衣服,江桐钰为了凑情侣装也只能穿同样的款式。绣娘自然乐得轻松,表示七日内一定可以做好送过来。
江桐钰收到衣服那天,刚好是腊月二十九。
朝廷每年腊月二十九封印,第二年正月十六开印。
所以,这一日的大朝会,也是年前最后一次上朝了。
早朝一开始,就又陷入了关于会试主考官的争论中,皇帝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等朝臣们争到最激烈的时候,冲着福公公摆了摆手。
福公公上前,“陛下口谕,齐阁老卢阁老年事已高,力有不逮。今着礼部尚书袁秩袁大人,吏部尚书徐敬仪徐大人,入内阁辅助。”
朝堂争辩声戛然而止,所有官员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伸长了脖子茫然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大燕自建朝之日起,内阁最多只有三位阁老。现在在内阁已有二人的情况下,皇帝又安排了两人进去,岂不是破了规矩?
还是说,陛下已经有意罢免齐阁老或者卢阁老其中的一位?
但是,不管是罢免阁臣还是新官入阁,都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陛下连张圣旨都不下,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让一个太监一道口谕宣布了?
槽点太多,大臣们实在不知道从哪儿吐起。
他们只能在震惊后互相对视一眼,希望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皇帝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既然众卿无事要奏,那退朝吧!”说完不顾殿上众人的反应,转身走了。
——
宫里的除夕宴从中午就开始准备了。
今年宫宴得到了陛下允许在紫宸殿举办,这给了寻峦很大的信心,陛下待他一定是不同的。
为了在紫宸殿多待些时间,寻峦几乎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连座位都是他亲自安排的。
凌风和江桐钰是跟着秋水一起来的,八皇子已经不让人抱了,自己跟在后面走。
江桐钰本来不想来的,他更愿意和凌风两个人一起在栖梧殿守岁。但是福公公特地邀请了凌风,凌风也答应了,在和包括凌风在内的一群人一起守岁跟独守空屋之间,江桐钰自然选择前者。
寻峦安排的座位私心很重,他自己在第一排最靠近皇帝的位置,而凌风三人虽然也在第一排,却在末端离皇帝很远。
不过三人都不介意,依着小太监的指引坐下了。
八皇子端正坐在秋水身侧,看起来跟个小大人似的。
江桐钰逗了他几句,还被他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来,秋水闷笑出声。
江桐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串通一气的两人,转向另一侧的凌风,“我今天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凌风果断道。这回答速度一看就是被问过很多遍。
江桐钰粲然一笑,“你的也好看。”
他俩今天穿的同款式衣服,区别只是一粉一白。
——
皇帝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凌风,以及他身边的江桐钰。
向凌风点头致意后,皇帝大步朝主位走去,眸中仿佛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他很不开心。
虽然知道凌风不可能真的和江桐钰发生什么,但他依旧很不开心。
他知道凌风是神,是独立于其他人之外的存在。普通人在凌风的眼中都是没有区别的,就连皇帝和太监在他眼里也是没有区别的。
皇帝相信凌风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因为没有人配得上他。
这也是皇帝虽然暗搓搓对凌风抱有一些小心思,但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原因。
因为自卑。
凌风是不会变老的,应该也是不会死的。而他虽然是皇帝,却只是一个普通人,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脸,年近而立,他看起来比凌风老了很多。
江桐钰又凑到了凌风耳边说悄悄话,皇帝的眼神如利剑般射过去。
作为皇帝的他都没有站立于凌风身侧的资格,江桐钰就更不可以了。
就算江桐钰只是待在凌风身边,当一个逗趣的小宠物,皇帝依然觉得他不够资格,且无比碍眼。应该找个什么可行的办法,除掉他,皇帝想到。
凌风身边,只需要有忠心而敬畏的小太监伺候着就足够了。
——
除夕宫宴是每年宫中最大的一场宴会。
不仅前宫后宫众人都要出席并表演节目,还会展示各地官员进献上的奇珍异宝。
依照往年惯例,陛下一般会挑几样礼物赏下去。当然,如果有公子十分受宠,也可以直接向陛下索要,陛下通常都是很大方的。
两江巡抚献上江南才子文集两卷,禺侗巡抚献上赤红珊瑚宝树一株……齐首辅献上白玉印章一枚,耿国公献上西域弯刀一把……
其中最特殊的,当属刚刚被皇帝宣布入阁的原礼部尚书袁秩,他献上了一整个舞曲班子。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待会儿上来给朕跳一曲。”
其他人也十分捧场地附和。
就在众人以为已经进献完毕的时候,福公公亲手捧来了一个盒子,这次没有报名字,而是直接道:“南海金珠两枚。”
下面众人闻言顿时议论纷纷,这是哪位大人送的,为什么能排在最后的位置?
凌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昨天福公公来找他,问他有没有给陛下准备礼物,凌风随手拿了两枚金色的珍珠交差。他以为福公公说的是那种写在名单上直接收进库房的礼物,没想到还要拿出来当众处刑。
孤零零的两颗珍珠躺在硕大的盒子里,衬得这份礼物倍加寒酸。
当然这只是凌风的视角。在其他人眼里,纯金色的珍珠已经堪称稀世珍宝了,更何况还是个头这么大品相这么好成对的两颗。
盒子放到御案上,离皇帝最近的寻峦看得清清楚楚,果真是两枚纯金色的珍珠。即使是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室内,它们依旧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
想到皇帝一般不太喜爱珠玉之类,寻峦觉得自己开口肯定能要到。
他自信满满地起身,“陛下,这两枚珠子寻峦见之心喜,可否赏赐给寻峦。”
其他人听到他开口,也都朝他看了过去。金色珍珠虽然稀罕,但一来皇帝并不爱好这些,二来寻峦一直比较得宠,三来皇帝十分大方,刚刚的才子文集珊瑚宝树什么的随手就赏出去了。
所以,众人也都觉得皇帝一定会同意——
“不行。”皇帝把盒子扣好,吩咐小太监放到他寝殿的多宝阁上。
御案下的寻峦闻言僵在了原地,脸上火辣辣的。身后无数道目光照在他身上,仿佛都在嘲笑他的不识时务,不合时宜。明明身姿笔挺地站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却是那么的狼狈不堪。
小太监拿了盒子退下,陛下朝外面挥了挥手,“让袁秩的舞曲班子进来吧!”
两排身着浅绿色宫纱的女子拖着长长的水袖翩然而至,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手持各色乐器的乐师。
看人数,这是一支很专业的舞曲班子。
一行人向陛下磕头行礼后,乐师们很快找了角落的位置坐好,跳舞的女子们甩开水袖轻身一旋,一曲踏月开始了。
“甩袖的力度不够。”江桐钰评价道。
“腰也不够软。”江桐钰看着看着,突然“咦”了一声,“凌风,你看最前面那个女子,你有没有觉得她的腰不太对劲。”
凌风没有说话,倒是秋水和八皇子都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江桐钰凝神细看片刻,往凌风身边凑了凑,“真的,她的腰太硬了,这不正常,完全不像一个从小练舞的女子。”
凌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长长的水袖飞舞,每个人都跳的很整齐,他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甚至分不清江桐钰说的到底是哪个女子。
“不对,不是腰的问题,是腰带。她腰带里有东西!”江桐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