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阿瑶是在皇宫待到快晚上才离开的,其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凉亭里安静坐着,就连水仙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傍晚回去的时候,阿瑶将自己进出宫的令牌交给?水仙,道:“拿着给?七殿下送去,就说?是我想他了,让他得空了来公主府见?我一面。”
水仙握着那令牌,不由得有些迟疑,她问道:“如果是皇上那边问起?来……”
阿瑶道:“就是要让皇上知?道。”她又强调了一遍:“要是不知?道就派人去告诉他。”
水仙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因着皇上身体好转,京中原本隐藏的风浪似乎已?经?停了下来。
阿瑶渐渐地也不怎么进宫了。
她又开始闷在公主府里,可外面关于她和?段云舟的传言,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弱,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水仙最近一直负责去给?阿瑶收集这些纷纷流言。
这一日,她照例报完之?后,看阿瑶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便问道:“公主,这谣言也在民众之?间?传了有半个多月了,要不要奴婢派人惩治一下,省得破坏了您的清誉。”
阿瑶冷笑一声:“我哪里还有什么清誉?都已?经?是赐婚订婚的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和?段云舟订婚的事。
水仙不敢接话,阿瑶接着道:“更何况,这留言哪是只能止住的。你不看看它是谁派人传出来的。”
水仙不明白阿瑶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瑶道:“水仙,你该知?道,这世上没几个人真的愿意我嫁给?段云舟。因为这桩婚事相?当于是把段云舟的兵权和?皇上绑在了一起?,没几个人乐于看到这情形出现,他们?巴不得破坏我和?段云舟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去散布这些我们?恩爱般配的话呢?”
水仙想了想,问:“那莫非真是安国公派人去传的?”
阿瑶说?:“起?先我也怀疑过?是他,但那日他特意来解释,我便觉得又不是他了。”
水仙不明白,阿瑶到道:“他虽不是什么君子,但还算有几分可信度。”
水仙问:“那公主想必已?经?知?道是谁了?”
阿瑶说?:“一共便只有那么几个人,猜还不好猜吗?”
“这世上最愿意促成我和?段云舟婚事的人,便是传那谣言的人。”
水仙这会不说?话了,阿瑶看她表情便知?道他她已?经?猜到了,笑了笑,说?:“皇上既然愿意安排,我便由着他。就算出了什么事,总归还有我在。”
水仙听着阿瑶这句看似轻描淡写,实际却很是沉重的话,道:“公主,自从您回了京之?后,咱们?皇上总算不再?是一个人了。”
阿瑶笑了笑,说?:“别?说?这些去,叫人传膳吧。”
水仙应了一生声,下去吩咐传膳,可没过?一会儿又匆匆进来。
阿瑶挑挑眉,问:“怎么了?”
水仙道:“回公主,七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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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府蒋家。
蒋家正厅内。
一四十岁出头的方脸男人坐在主位上,下手坐着几个年轻的公子小?姐。
这男人便是如今的卫国公蒋颐,下面坐着的都是蒋家的几位嫡出的小?姐公子。
蒋颐一边端着茶杯喝茶,一手边听管家给?他禀报最近几日宫中的事。
方听到管家说?长乐长公主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皇上的时候,他霍得将茶杯重重撂下,茶水四溅,洒了半个桌面。
管家忙上前给?他挽袖子擦桌子,蒋颐却一把挥开,他右手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秦瑶这明摆着来防我们?蒋家,她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上也留着一半的蒋家的血脉吗?”
坐在第二位的蒋安正闻言最先开口,道:“父亲,您别?忘了,如今的长乐长公主虽是太后娘娘亲生,却根本不是在宫中长大。更别?忘了,她可是。从乔家长大的人。乔家自来都是拥护皇上的。她既是乔家养大的,那必然也是拥护皇上的。”
蒋家大公子蒋安宇,顺着这话接道:“安正说?得没错,父亲,这公主虽说?身份好看,可本身并无什么权力?,她如今手里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她自然是帮着皇上的。”
蒋颐听完,冷冷地说?:“果然是乡野出身,比不得真正的皇室。妇人之?仁,毫无见?识!”
“她难道还看不清如今的局势?皇上大限已?至,没有多少日子了,就算还坐着皇位,又还能往下撑个几年?公主这时候不寻找新的出路,只知?道一劲儿护着,讨好皇上,日后又得到什么好处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边坐的稍远的蒋安宁立刻出声道:“父亲!您既然也知?道皇上大限不久,能不能不要把女儿送进宫去?我不想嫁给?他,我不想一嫁过?去就守活寡。”
蒋颐瞪她一眼,斥道:“你又懂什么,皇上便是埋在了地下,也是皇上,如今他没有皇后,只有两三个妃子,还不甚得宠,你若是嫁过?去,即便他早早驾崩,也是日后的太后。和?你姑姑在宫中相?互扶持,你可知?这能给?咱们?蒋家增光填色多少?”
“你是蒋家的女儿,一切都是蒋家给?的。如今蒋家需要你,你却说?你不想?”
他一说?这话,蒋安宁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蒋颐接着道:“更何况你姑姑如今在宫中处境并不好,她势单力?薄,六殿下又太小?。如今皇上也是向着秦瑶那边,咱们?蒋家可算是被排挤了。”
说?到这,蒋颐便觉得满肚子气:“咱们?蒋家从先帝时起?,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蒋安正附和?道:“父亲!您一定要想想办法,使劲打压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知?道,咱们?两家人不是好惹的!”
他积极愤慨地叫嚷出来,蒋颐却又要出声安抚:“不,你们?还是太年轻,这时候争一时之?快没有什么用,咱们?蒋家图的是百年兴盛,如今皇上已?经?病倒,不知?哪一日就会有个好歹,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得和?太后多商量一下。”
蒋安宇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们?姑姑,可不只生了皇上这一个儿子。”
蒋安正立马回应:“父亲说?得是!六殿下活泼可爱,冰雪聪明,又是皇上的胞弟,太后的嫡子,正该是说?一不二的皇太弟继承人人选。”
蒋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安正啊,你这便去叫人安排打点,此时不是小?时,须得太后点头才是,咱们?还是要进宫和?太后好好商谈一下。”
蒋安宁忧心道:“父亲。可公主那边已?经?是明令不让咱们?进宫了,如今宫里的人都听她的,咱们?又怎么办才好?”
蒋颐冷笑一声,眼底迸射出一抹危险的精光,他缓缓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既然是她下的令,要去见?她,那她若是不在了,没人可见?了,这道命令不就自动废除了。”
“父亲的意思是……”
蒋颐摘下扳指撂在桌上,碰在红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眉眼深沉,冷笑一声,道:“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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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阿瑶太敏感,她总觉得最近公主府的护卫好像又多了一些。
派人去问皇上有没有给?他增加护卫,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阿瑶便只能自己派人试探。
水仙道:“奴婢奉殿下命令,这几日悄悄去查过?外面的暗卫,数量的确是比从前多了。并且有些还是隐在暗处,若不是故意试探,根本变察觉不到。”
阿瑶蹙着眉:“莫非是段云舟的人?”
水仙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敢妄下结论。”
阿瑶说?:“既然没有恶意,就先不必理?会了。若是咱们?再?去分心监视这群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水仙点头应下了:“是。奴婢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阿瑶嗯了一声,叫人出去,她一个人卧在屋子里小?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便已?经?是快正午用膳的时辰了,阿瑶捡起?未读完的话本,想要看一会儿打发时间?。可那神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最近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像是海边的猛浪在推着她往前走,而她没有半点回头的余地,也没有喘息的时间?。
阿瑶翻着翻着书页,忽然心生一股燥意,捏着手册盖住双眼,将整个人都埋进黑暗之?中。过?了好久,她才这样?捂着书册,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而后又把头扎到枕头之?间?,不愿动弹,垂下的帷帘搭住她修长的小?腿,一下一下扫着她裸在外面的一截脚腕,扫的她有些痒痒的。
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公主府了,阿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唤道:“水仙!”
水仙立马走过?来,问:“殿下,何事?”
阿瑶吩咐道:“着人去备马车,再?去换一件常服,咱们?出去逛一逛。”
水仙道:“是,奴婢先叫人伺候公主梳妆。”
阿瑶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便有两个婢女走进来,给?阿瑶梳妆更衣。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阿瑶梳妆打扮好之?后,立在屏风后面系纽扣,最上面那一颗还没扣上,就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通传的声音。
这不当不正的时候会有谁来?
阿瑶蹙了蹙眉,问外面:“怎么了?谁来了?”
来人是门口的守卫,他禀道:“回殿下,是安国公来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段云舟这名字在阿瑶面前出现的次数明显增多,且时不时就会在她眼前出现晃上两圈。
之?前都是在谈正事,阿瑶也没法拒绝,如今皇上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两人之?前商量的事儿也没有后续。
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阿瑶说?:“我不想见?他,你叫人直接把他打发出去。”
那护卫犹豫了一下,似是有话想说?,阿瑶蹙眉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护卫咽了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开口,段云舟的声音已?经?出现在了院中:“公主就算不想见?我,也该用个别?的理?由吧,你说?你病了,岂不是故意叫人担心?”
阿瑶被他这酸溜溜地语气激得浑身发麻:“既是敷衍,自然是随口说?的,我没叫你进来,你为何要进来?”
段云舟今天难得穿了一件浅色的锦衣,外面罩了一件玄色披风,衬得他更是面冠如玉,气质清隽。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他却在手里掂了一把折扇,虽然阿瑶觉得他十分装模作样?,却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他今天的打扮不好看。
段云舟似乎是注意到了阿瑶的眼神,使出全身力?气才压住唇边的笑意。
他对阿瑶行?了一礼,道:“今天正是一个出门闲逛的好天气,臣特意来邀公主一起?出门赏灯吃酒,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阿瑶这十几日都窝在家里不出门,忽然有一天生了心思想出去,却这么正好被他碰上。
阿瑶怀疑地将他打量一番,用一种很是笃定的语气,道:“公主府多出来的侍卫是你派来的。”
段云舟并不否认:“是。”
阿瑶盯着他,问:“为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