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52.

段云舟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白的里衣,他?躺在榻上,衣襟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衬得他?清贵异常。

他?仰面躺在榻上,双眼微合,右手食指微屈抵在眉心,看上去愁思难解。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能偶尔听见段云舟轻微的呼息声。他?右手虎口抵在额头上,上挑的眼角微微皱起。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禹回一走进来正看见段云舟这副模样。

他?下?意识便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到他似的。

段云舟却冷不丁出声的:“都查到了什么?”

桌上的烛光一闪一闪,投在段云舟的脸上,扫出一片昏黄的阴影。

禹回回?道:“回?主子!属下?这两日派人去详细查了,长公主殿下回?京的时候,脸上的确是没有任何伤痕的。”

段云舟早就知道这一点,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禹回接着道:“但是属下?又派人一路从京城寻到了陵阳,一路将沿途的客栈都问过,的确是有人曾看到陛下?带着一个蒙着?面的年轻姑娘用过膳。那个年轻姑娘多半就是公主殿下。”

一个年轻爱美的姑娘为什么会蒙面?

段云舟不用派人去查都知道,一定是因为脸上受了伤。

尤其阿瑶从前是最不喜欢把脸蒙起来的。

当时两人出门,阿瑶不得不隐藏身份的时候,段云舟曾强迫她每日出门必须戴着帷帽。

那时阿瑶就很是不满意,后来跟着?秦衡,恢复了公主身份,自然更是不用顾及容貌,可她却每日蒙着?面纱去用膳,可见脸上的伤会有多重。

段云舟眼睛沉了沉,像是有一团烧灼的焰火在眼底熄灭,他?问禹回?:“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查出来了吗?”

禹回道:“回?主子,当日在陵阳段府留下?的人都不是主子?的亲近下?属,当时并不能完全信任。”

这话的意思便是没能查清楚了。

段云舟心中默叹一声,不知有多后悔当日没把阿瑶的安危放在心上。

当日在他的心中,有一万件比阿瑶更重要的事?,有一万个要排在阿瑶面前的人。

也正是当时的一次疏忽才造成永远的遗憾。

段云舟撑起胳膊,揉了揉眉心,道:“阿瑶失踪的时候,和孟月柔出现,中间隔了多久?”

禹回想了想道:“应当就是那一天的事?。”

段云舟嗯了一声,随后朝他?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从前的这些琐事?。

遇见阿瑶之后也只是一味的想去追回她,却没有回?头看看他?当时都做下?了什么错事?,才让阿瑶如今变成这个态度。

想来当时阿瑶会将陵阳的段宅一把火烧掉,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而为何会有那样的怒气,他?却从来没有了解过。

阿瑶十六岁就跟了他?,跟在他身边一年,他?却一点都没有了解过她,还把他?放在陵阳不管不顾,以至于最后都没能护住她。

段云舟自问这世上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从来没有他?不成竹在胸的事?情,可是身边最亲近的女人,他?没能护好。

想到几个月前那一把烧毁了陵阳的火,段云舟忽然觉得那一簇未完的火苗似乎烧到了他?心里,灼烫的他?心尖生疼。

再想到昨日阿瑶淡定冷漠的眼神,又好似天降一盆冰水将火苗整个熄灭,只剩一片空旷的寂野。

禹回已经退出了房间,又只剩下段云舟一个人,他?微微撑起身子?,将烛灯熄灭,整个房子瞬间暗下?来。

段云舟便这样躺在黑暗中,脊背贴住床榻,莫名有些硌人。

段云舟翻来覆去地不能静下?心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伸手盖住双眼,透过微微的缝隙,能看清一点外面渗进来的月光。

那月光皎洁美丽,如阿瑶完美的脸庞。

段云舟瞬间便想到了他?和阿瑶初遇时的模样。

那时他便已经对这个模样娇艳的姑娘有了印象。

段云舟从没有见过这样夺目的女人,分明穿着?素色的衣裳。可那好看的眉眼充满了万种风情,倾动人心。

如今已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当初的少女渐渐长大,五官变得更开阔明朗了,身上的韵味也越发地足了起来,段云舟每次见他?都要被她那窈窕迷人的身段吸引的移不开眼睛。

更别提那天生勾人的柳叶眼,只微微一眨动,便能带的他?心脏砰砰直跳。

美貌向来都是天生的,对于阿瑶来说,这便是她天然的利器,也是她从小能活到大的唯一凭证。

她有多珍视自己的美貌,自然不用别人提。

可当时却因为他,因为他的不在意而被人狠心毁去。

段云舟完全不能想象在那张完美的脸颊上添一道伤痕,会是什么样子。

他?更无法想象想来骄傲的阿瑶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她救她,那又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段云舟只稍稍的去想一下?那个画面,便觉得心口被人剖开似的疼。

段云舟抵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攥住了腰间的一片布料,寂静的夜里几乎能听到他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音。

月光仍然挂在天上,阿瑶此时正欣赏的也是这一轮明月。

阿瑶虽然自小活得艰难,但在她的心里是很不愿意向人低头的,尤其是不愿意向段云舟低头。

可他的死缠烂打,实在让阿瑶承受不住,这才干脆直接告诉他?,自己曾毁过容的真相。

从此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段云舟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办不到的事?情。

可是在情之一字,他?彻彻底底的失了手,阿瑶不知道,这到底是会让他悔恨多一些,还是心中的难受多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几日段云舟都是没有出现的便对了。

阿瑶在汤池里沐浴过之后便早早的回?房睡了。

没了段云舟的死缠烂打,阿瑶以为自己会睡得很好,可没想到反而是有些不大安稳。

许是今天又在提当日毁容的事?情了吧。

阿瑶对于自己的容貌被毁始终是耿耿于怀的。

他?前半夜几乎都没有怎么睡着,翻来覆去地连续做了很多梦,后半夜又被窗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

阿瑶在黑暗中拧起眉头,将被子拉的更靠上一些,蒙住耳朵,捏住一角床帷,扎到了枕头和墙壁的中间。

就睡在外间的水仙听到里屋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想给她掖掖被角。

阿瑶听到他她走进来的声音,闷头压声道:“还没睡吗?”

水仙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关切道:“公主怎么还没睡?都已经三更多了。”

阿瑶说:“我有些睡不着?。”

水仙走过去,道:“那奴婢陪公主说说话。”

阿瑶其实是很想让水仙留下?的,可毕竟已经是三更半夜了,水仙明早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正犹豫,水仙已经在脚凳上坐下?。

阿瑶便问:“外间是不是下雨,实在是吵人的很。”

水仙:“是,奴婢方才推开窗看了看,院子中的几片残荷都被雨点儿打透了。”

原来是这么大的雨,怪不得窗子?被敲得砰砰作响。

阿瑶翻了个身转向外面,看着?灰暗的屋子?,对水仙道:“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去睡吧,我一会儿便也要睡了。”

水仙仍是有些不放心,却拗不过阿瑶,只得带上门离开了。

雨还在下。

雨势好像越来越大,阿瑶从一开始的有些烦躁,到后来,竟渐渐地习惯了雨点敲击窗子?的声音。

她伴着?这声音入了眠,等?到醒来已经是快中午的时候。

水仙听到她唤人,说:“见公主殿下睡得香甜,便没有叫您起来,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殿下起床用膳吗?”

阿瑶揉了揉眉心道:“备水吧,我要洗漱。”

水仙早有准备,很快便端了一盆温热的清水进来,她将水盆放到盆架上,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玉佩递给阿瑶,阿瑶挑了挑眉,用眼神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水仙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外面的护卫外院的墙根底下?找到的。”

墙根底下??

公主府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客人了,这东西难道是她的?阿瑶有些疑惑地将手中玉佩翻了翻,却发现那玉佩的底面刻了一个小小的云纹。

就在那一刹那,阿瑶忽然想到当初段云舟都曾夜闯过公主府的事?情。

她瞬间沉了脸,将玉佩扔回?桌子?上道:“扔了吧。”

水仙也明白这是谁的东西了,有些迟疑地握着玉佩。

阿瑶想了想,又怕这会是段云舟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海口说:“还是不要扔了,直接叫人给安国公府送去。其余的什么都不用说。”

昨夜淋了半宿的大雨,段云舟毫不意外地染了风寒,此时正躺在床上,胸口未完全痊愈的伤疤都隐隐有些发炎。

牧绍正在给他?开药方,忽然听到禹回?敲了敲房间门。

段云舟虚弱地蹙了蹙眉,道:“什么事??”

禹回无奈地将玉佩呈上。

段云舟下?意识摸了摸身侧,随即问道:“是公主府送来的?”

禹回点了点头。

段云舟握着玉佩的手指瞬间收紧,手臂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出。

禹回和牧绍都怕他?会忽然。发怒,垂着?头不敢看人。

却不想段云舟握着玉佩,沉默了许久,终是一言不发,将玉佩收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