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33.

段云舟坐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仿佛又见到了阿瑶。

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比新生出的水葱还娇嫩。

她跳着初见的?那一支舞,柔软的腰肢在扭动,也?在勾引。

他伸手想去抓她,被不知被谁猛地一推,扑了一个空,只抓住了阿瑶飘飘欲飞的?矜带。

下一刻,画面倏地一变。

眼前忽然变成一片暗红,阿瑶原本娇柔的?面孔竟一片苍白,眼里含着泪,质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段云舟被她紧紧掐住脖子,鼻尖的?空气变得愈发稀薄,他想拉开她,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眼前逐渐变的?模糊,段云舟猛地坐起身,却发现外面的天都没暗。

又梦到她了。

段云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自从得知阿瑶失踪的消息之后,他几乎就没怎么睡好过。

最?开始他也?想过,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彻底清断两人的牵扯。

可到底是没能真的?狠下心来不去管她。

他派人去寻,却找,甚至想从孟月柔的?口中撬出一点有关于她的消息。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根本就没人在意。

如今孟月柔也?死了,一切线索都断了。

段云舟从没觉得找一个人会是这么难。

他仰着脸躺在榻上,习惯性地想往旁边伸手,却只搂到一抹虚空。

-

四月悄然过去,转眼已进了五月。

陵阳城又到了一年最美的时候,栖佛寺日日香客盈门,栖佛湖边总有数不清的?游人。

繁闹却生机勃勃。

京城的政变并没有打扰到这座南方小城,这里的?人始终在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

临水食肆的?二楼,坐着两位年轻公子。

其中一个白皙清俊,穿着白衫,一看?便是女人装扮的,正是阿瑶。

坐她旁边的则是穿着一身青衫的乔越,手边放着一把剑。

阿瑶点了一桌子的?菜,却几乎动都没动,只顾着盯着窗格愣神。乔越几次劝她都没有开口,只得放下筷子,陪她一起愣神。

这回阿瑶倒是很快发现了,转过脸来问道:“怎么不吃了?”

乔越盯着她干干净净的?碗盘:“公子不动筷,属下不敢先用。”

阿瑶早已熟悉了他这说话方式,笑了笑:“不必理会我。”

乔越却仍是不动,他也?跟着扫一眼窗外,想了想,还是问道:“公……公子,你?是不是喜欢这?”

当初秦衡命人去查阿瑶的身世,便是叫乔越去查的。

因此他是除秦衡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她过往的?人,怕冒然的话惹她生气,声音也有意放轻。

阿瑶却根本不在意,她扫一眼繁华的栖佛湖:“这里有我最?不想回忆的?过去。”

她说的?是谁,两人彼此都明白。

乔越见她神色坦然,始终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终于往下落了一些。

只听阿瑶接着道:“不想回忆,也?不想走出来,干脆一把火烧了,一切都永存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淡,淡到乔越竟没能听她话里的?决绝。

直到傍晚有人来送了一沓子地契,乔越才恍然明白,阿瑶是要来真的?。

她真的?想烧掉从前的?那些回忆。

来人正一项一项清点买来的房契和地契:“这是童家铺子的?,这是孟宅的?,这是……”

他每说一样便在桌上铺着的?图纸上勾出一道,直到全部数完,乔越才看?出,阿瑶买下的?都是段宅边上的?房子和店铺。

阿瑶点点头,又问:“人呢?”

来人答:“已经妥善安置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乔越心里隐隐有猜测,却又觉得荒唐,他想到白日里阿瑶说过的?话,不可思议道:“公主……您不会真的?是要……”

阿瑶不等他说完便莞尔一笑,回答道:“烧掉它。”

“您……”

后半句话乔越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一派温婉的?阿瑶,更是说不出来。

阿瑶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盯着那银票,轻声吐出几个字:“我没疯。”

她是很清醒的?在做这件事。

回京之后她一直有派人去查段云舟。

虽然两人没见过面,她却一直知道他的?消息。

知道他晋封安国公,也?知道秦衡亲口取消了他和孟月柔的?婚事。

皇亲国戚,天子信臣,大梁最?年轻的?世袭公爷。

京中没有哪家不想攀上段云舟这根高枝的?。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报复了自己报复的?。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和满,哪里还会记得,他曾答应过一个不自量力的?侍妾,要给她庆贺十七岁的?生辰。

镜花水月一场空,她不过是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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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宅不是很大,却也不算小。

阿瑶倒还没有想着要把整个段宅全都烧了,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前命人买下周边的?宅子并安顿好了其他人。

净棠轩如今正是花开的?时候,火把扔进去一点就着。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灼烫的火苗蓬勃而起,连着旁边的宁苑和小花厅,连成一片火海。

远处好像有尖叫声和惊呼声,阿瑶抱臂坐在马车里,阖着眼睛问:“怎么样了?”

下属禀报道:“按着殿下的?吩咐,整个净棠轩已经毁了。”

阿瑶沉默一瞬,隐约能看到卷翘的?长睫上有泪水眨落:“按着我之前?的?吩咐去做。”

“是。”

下属抱拳应是,随即跳下马车,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巷子里,没入了人最多的?主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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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宅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主街这边即便隔着很远,都能隐隐看?到烟雾。

三?五一群地正凑在一起猜测讨论,忽然有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急急忙忙从那边的?方向跑出来,看?身上穿的衣裳,应当是段府的?下人。

有人立时拉住他,问道:“怎么了!那边是怎么了?”

那家丁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囫囵道:“说,说不清……仿佛是我们公子从前的?女人,来,来讨债了……”

他说的不清不楚,那人想拉着他问清楚,他却已经摆摆手往县衙的?方向跑了。

这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段宅起了火,有人急着想过去看热闹,有人急着想帮忙报官。

无论是真君子还是假仁义?,这会儿都要来插上一脚。

众人闹闹哄哄,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又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起的火啊?”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段公子,呸,段公爷遭仇家陷害了!”

“谁家陷害烧房子?分明是得罪了哪家小姐,来讨债了……”

“不是不是!说是负了好人家的小姐,人家自焚明志的?!”

“诶呦呦!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长得人模人样,原来有这么多女人啊……”

……

到底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了,可这留言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传越离谱。

段府的?火早就灭了,可人们心中对段云舟的?印象,却是怎么都灭不了的?。

主街议论纷纷,或许过不了多久,这话就会传遍整个陵阳,传到江州、津州或是京城。

阿瑶唇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终于缓缓放下了车帘。

乔越在车外守着,正好看?清她唇边的笑。他神色复杂道:“殿下,你?做的?太明显了。”

阿瑶自然知道。

毕竟,段云舟只负过她这一个女人,净棠轩也只住过她一个女人。

乔越说:“他会很快查到公主头上的?,他会知道的?。”

阿瑶却道:“我根本没想瞒他。”

毕竟,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再遇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乔越听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再想她今日费力?做下的?一切,试探道:“以公主如今的?身份,和段公爷自然是很配的?,莫非公主是嫁给段公爷?”

“自然不是。”阿瑶毫不犹豫。

段云舟是秦衡的左膀右臂,她即便是想报复,也?不能太任性,毕竟他是这大梁江山的肱骨。

可她又不甘心!

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落魄的?结局却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那天她没有恰好遇见秦衡,大约早成了一段枯骨。

她就是见不得他好,也?见不得他过的?这么顺遂。

阿瑶承认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心里的?阴暗面在作祟。

烧掉净棠轩,是告诉自己,也?是告诉他,这件事永远的?过去了。

回忆灰飞烟灭。

而叫人去传那些话,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想看见段云舟在她之前?成亲。

她只想自己风风光光走到他面前,问他后不后悔当初舍弃这么好的她。

而不是她在听到段云舟订婚的?消息后心头一空,独自缅怀这段没有了解的露水薄情。

她不想一个人承担这份痛苦。

不过这话她自然是不会对乔越说的,便转开了话题,道:“回去准备一下,后天便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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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仿佛有急匆匆地脚步声,段云舟蹙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

他鲜少会睡到这时候,这几日头一直有些疼,睡不好也吃不下,胃也?有些疼。段云舟虚虚按住绞痛的?胃,唤道:“来人。”

房门很快被人推开,禹回走进来,见他脸色很是不好,忙道:“主子,怎么了?”

段云舟摇了摇头,虚弱道:“我没事,方才是什么事那么急?”

禹回就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想瞒,只得无声叹一口气,道:“净棠轩被烧了。”

段云舟当即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哪?”

禹回道:“净棠轩,阿瑶姑娘住的净棠轩昨日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还有人到处传播有关主子的?谣言,咱们的?人飞鹰传书才传出一封急信来……”

可段云舟已经听不进去他后面的话了,当即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即刻命人封锁陵阳城!任何人不得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一章,两人地位就颠倒了

段云舟查不到阿瑶的消息

阿瑶却对他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