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阿瑶对外界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的。
她每天仿佛只有两件事要做,等段云舟,见段云舟。
情之一字,拿得起放不下。
段云舟叫她等,她便只能等,眼看着已经入冬,她和段云舟的春日相遇,四季变换,她这一年好像都在等。
那日在酒肆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段云舟没提过,阿瑶便也按下不提。
湛云看着她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以为她便是把那日的事情忘了。
阿瑶自己却知道,她一连几日都在做梦,梦里是段云舟强压着她要,两人紧贴在一起,却没有什么旖旎暧昧,周身空旷无人,阿瑶只觉得心凉。
夜半多思,白日却要做出恬淡无波的样子。
阿瑶觉得累,每天都很累,这日午后,她照旧在院中的秋千架下看话本。
她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狐狸披风,湛云仍是怕她冷,暖手炉给她塞到怀里,热茶在一边温着,和煦的暖阳在头顶烘着,阿瑶没一会儿便觉得困倦。
段云舟走进净棠轩之后,先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少女白嫩的脸蛋藏在毛茸茸地狐狸领里,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小脑袋微微垂着,倚着一边的秋千绳一点一点的,像是睡了,又好像没睡着。
段云舟下意识放轻脚步,怕吵醒她,可看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握着书册的模样,又觉得可爱,想去逗逗她。
他压着步子往秋千的方向走去,伸手想将她的身子拨正,可才一伸手,阿瑶就醒了。
那双柳叶眼迷茫片刻,顺着眼前的锦靴往上移,直到停在他伸过来的手心上。
“公子……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糯,段云舟挑了挑眉:“这么困吗?”
阿瑶摇了摇头,想站起身给他行礼,段云舟却将她按回去,顺势握住她的手。
“在我面前,你倒是有规矩。”
他的语气平常,阿瑶却莫名觉得他在暗指什么。
看着她迷惑又带着些怀疑的眼神,段云舟朗声一笑,捏了捏她的手指,道:“好久没回来,怕你忘了你家公子,今晚在这陪你。”
他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阿瑶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也笑了笑,说:“我不会忘了公子,只怕公子会忘了我。”
段云舟道:“不会。”
他的声音不算大,阿瑶听着却有些开心。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一个在秋千上晃晃悠悠,一个在石凳上含笑相望。
阿瑶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被他牵在手心,手腕相连,始终没有放开。
就像一对儿最普通不过的夫妻,阿瑶蜷了蜷手指,感觉心里痒痒的。
直到天色渐渐沉下来,晚风也刮得紧。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光秃秃的海棠枝上落满了积雪,冷风吹过,扑簌簌散下来,有些扫到阿瑶的肩头,冰凉的雪花贴到颊侧,凉凉的。
段云舟注意到她眉心蹙了蹙,起身走过去,一手替她遮住仍在不断往下落的沉雪,一面伸手帮她带好风帽。
“走吧。”他看了看天色,“带你去用膳。”
阿瑶只觉得他今日温柔地过分,被他按着头,脑子也有些转不清楚。
她好像只会点头了,任由她拉着自己往花厅走,坐到桌上,才发现今日的菜色竟大多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公子……”
就算再迟钝也该感觉到不对了。
更何况阿瑶只是被他的温柔迷了眼,却不是傻子,她抬眼看向段云舟,认真道:“公子,你是要送我走么?”
今天他一进来便有些不对,格外溺她宠她,格外的温柔。
现在想来,好像每一言每一行都带着浓浓地,辞别的意味。
这样想着,阿瑶的心里竟不是觉得开始,而是有些慌。
她觉得自己像是要失去什么似的,急忙开口想要抓住。
段云舟却否认道:“自然不是。”
阿瑶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敷衍,想了想,又问:“那是公子要离开陵阳,对么?”
段云舟没否认也没承认,涉及公事他是不会和阿瑶说的。
但阿瑶看他沉默,心中自然已经有了答案,不知为何,她心中颇有些不安。
她撂下手中的银筷,犹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将心里的话问出了口,她问:“公子,你是要成亲了,对吗?”
却没想到段云舟沉默一会儿,竟朝她温柔一笑,随即摇了摇头,说:“别瞎想。”
像是看出了阿瑶的不信任,他又重复了一遍:“别瞎想,我不回娶她。”
其实,没必要解释的。
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该不这话说给阿瑶听。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来了,看着阿瑶明显亮了亮的眼睛,心里竟也觉得开心了一些。
他说了,阿瑶信了。
许是因为今晚的段云舟实在是太温柔,阿瑶顾不得有旁人在场,直接把自己揉进他的怀里。
段云舟猝不及防地接住她,一手搂腰,一手托住她的臀部,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阿瑶仰着脸看他,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
“不是娶她,就是为了公事。”她心里有一种强烈地不安,近乎卑微地祈求道,“公子,我不问,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泪珠滚滚而落,段云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是软的。
阿瑶小声说:“我可以继续等你,但是我十七岁时,你回来好不好。”
段云舟知道这话的意思,他看着阿瑶通红的眼眶,心口蓦地一软,哪怕她根本不记得她的生日是在哪天,却还是答应了。
他承诺道:“你十七岁生辰,我一定回来陪你。”
阿瑶是三月的生辰,离现在分明还有很远,阿瑶听他说完才满意,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垂下头,用额头去撞段云舟。
她的力气不大,却撞得人痒痒的。
一边伺候的人早就识趣地退下了,花厅内就剩他们两人。
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段云舟手腕一使劲,直接将阿瑶整个托进怀里。
他就这样抱着阿瑶,大步进了旁边的暖阁。
一夜春宵,阿瑶攀着他的肩膀浮沉,直到深夜。
第二天,她是被窗格里透出来的阳光吵醒的。
她一手挡住脸,一手习惯性地去往身边够。
一片冰凉。
阿瑶顿时清醒了,昨日的回忆涌进脑海。这时,湛云推门进来:“姑娘,日上三竿了,该醒了吧。”
是该醒了。
可就是不愿意醒来怎么办?
阿瑶咬了咬下唇,问湛云:“今天是什么日子?”
湛云不知道两人的约定,还以为她是睡糊涂了,有些好笑地答道:“姑娘,今儿是腊月初三。”
已经腊月了。
她的生辰是三月十六。
也没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