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薛茂上次被阿瑶刺中之后,在宁津侯府躺了整整半年才醒过来,可即便是醒来了,也很久不能下床。
府医说,只差一点,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如今将过秋日,尚未真正入冬,他却已经穿上了棉衣,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体质虚弱,胳膊也不大能抬得起来。
他如今这副样子,自然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到处寻欢作乐。
就连今日来陵阳府,也是因为他大哥要出公差,看他可怜偷偷捎上他的。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薛茂眯着眼睛,眼底凶光乍现,捏着阿瑶的手也随之用力,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这胳膊已经基本算是废掉了。
阿瑶被他抓着,看似惊慌,实际上一刻未停地在打量他。
眼下注意到他眉头紧皱,手上力道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他似乎想开口喊人,可阿瑶环顾一周,没看见一个护卫或是小厮。
阿瑶神色微动,另一只手悄悄往后。
薛茂本就是被他大哥顺带出来的,因此身边并没有什么护卫可用,原本还有几个小厮跟着,可方才他看见阿瑶之后便逆着人群追过来,小厮也和他走散了。
两人已经不知不觉退到了街旁,阿瑶看出他的孤身势弱,忽地妖媚一笑,像是勾人的妖精。
薛茂头皮发麻,胳膊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便要松开手,却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怕她这个弱女子未免可笑。
就这样,两人竟奇异地僵持住了。
毕竟是在大街上,阿瑶一手捏着手里的簪子,一边飞速打量周边的环境。
既然薛茂已经醒了,那不管他有没有告诉琅音长公主那日下手的人是她,她都绝不能让薛茂活着回去。
阿瑶眼里有隐晦的杀意一闪而过,只怕再拖下去,薛茂的人会找上来。
然而,就在此时,街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街上不少人都被这动静吸引,甚至有些人好奇地想走过去看热闹。
“啊——”
尖叫声在下一刻传来,巷子口竟然滚出几具染血的尸体。
整条街都开始乱了,薛茂也被吓了一跳,阿瑶竭力遏制自己不忘出事的方向去看,想直接趁着此时了结了他。
袖口的簪子刚刚露出一个尖,阿瑶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段云舟竟然就站在对面。
他仍穿着白日里的那一身衣裳,清浅的颜色衬的他肤色更白,如一颗挺拔的青松。
若不是刚刚出了事,他只站在那,大概就会有许多怀春少女为他痴迷。
他此时正一脸玩味地看着阿瑶手心的东西,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不能在段云舟面前杀人。
阿瑶眸色一闪,簪子瞬间收回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挣开薛茂拽着她的手,又使劲一推,毫无察觉的薛茂顿时被推翻在地。
阿瑶拎着裙子跑过去,直直闯进段云舟的怀里。
她仰着脸看他,眼角含着泪,将落不落,甚是委屈。
段云舟未防她会这样,被撞得胸口微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瑶委屈地拽他袖子:“公子,他欺负我!”
她整个人都贴在段云舟怀里,依着他的胸膛,颇有些依赖的意味,声音又这么软,这么娇,段云舟低头看着她眼睫上的泪珠,只觉得整颗心软了。
本来想说的话被生生咽下去,段云舟回抱住她,喉结滚了滚:“放心。”
阿瑶眼珠子转了转,怕他不知道事情严重性,添油加醋道:“公子,是琅音长公主叫他来的!”
段云舟无语一瞬,无奈叹口气,说:“我知道了。”
阿瑶这才稍稍放下心,有求于人,不好再说什么抱怨的话,只好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脸乖顺地跟在他身边,问:“公子,那边是怎么了?”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变了个脸,段云舟再生不起气来,却也没回答她,只说:“这里危险,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叫人送你回府。”
阿瑶静了静,道:“是。”
段云舟扳着她的肩膀,警告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跟着禹回回去,不许再乱跑。”
禹回闻言站出来,对阿瑶拱了拱手:“姑娘,属下送您回府。”
阿瑶跟着禹回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住,似是有些不舍,她远远地朝段云舟的方向看过去,却已经寻不到他的背影。
禹回跟着停住,劝慰道:“姑娘,主子还有事,等不忙了会来看您的。”
阿瑶勾唇笑了笑,淡淡道:“走吧。”
直到她走,段云舟都没说一句抱歉,他并不觉得今日的事情又多冒犯。
阿瑶心中苦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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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没能等到段云舟。
院中秋叶寂寂落下,转眼就入了冬,院墙披上厚厚冬雪。
隔了一个月,阿瑶才又见到了段云舟。
这一个月,净棠轩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批护卫,无论阿瑶走到哪里,他们警惕地视线就会跟到哪里。
阿瑶只觉得好笑,她在陵阳一无所有,又能去哪呢?
更何况,如今陵阳城大乱。
上个月那次街头大乱,便是因为太子殿下在陵阳城遇刺。
储君遇刺之事非同小可,陵阳城迅速戒严,不少强行闯出城门之人都被就地斩杀,薛茂就在其中。
远在京城的皇上听到此事,听说是当场口吐鲜血,本就是行将就木之人,这会更是承受不住打击。可国不能一日无君,太子不在,便是五皇子把持朝政,替君监国。
听到这,就算是阿瑶对皇室纷争完全不了解,也能猜道太子的遇刺八成是一场预谋。
可是段云舟呢,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阿瑶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她日夜能见只有一方四角天空,这些国事政事,又与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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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侯府。
段云舟坐在书房里批复公文,窗外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冷风刮过的声音。
博古架后面传来两声诡异的声响,段云舟望了一眼窗外,伸手拧开手边的花瓶。
身后轰然裂开一道缝,恰好能容一人经过,段云舟撂下笔走进去,幽长的暗道里只有夜明珠柔弱的光芒。
大约走了一盏茶左右,最前方出现一道通体漆黑的木门,段云舟不紧不慢地敲了三声,暗门从外面打开。
竹枝抱着一个汤婆子给段云舟行礼,接过了他接下来的兔皮披风:“殿下和我们主子在暖阁,段公子请。”
段云舟点头表示知道了,抬步往里走去。
暖阁烧着地龙,太子秦衡和戎嘉平盘腿坐在榻上,不知在说些什么,眼角具是带着笑意。
见段云舟进来,两人暂且止住话音,秦衡朝他笑了笑,说:“段表哥来了。”
段云舟拱手行礼:“殿下身子无碍吧。”
秦衡笑着给他挪出一个位置来,摆摆手,道:“皮肉伤而已,早就不碍事了。”
段云舟看他脸色朗润,到的确不像有事的模样,他稍稍放下心,说:“琅音预备动手了。”
秦衡早有猜测,因此并不太惊讶,他展开信一目十行的扫过:“如孤所料,一切按计划行事便可。”
段云舟和戎嘉平同时应是。
“孤也是时候要回京了。”秦衡叹一句,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问,“之前那枚红玉坠子,两位表哥可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