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16.

如阿瑶所料想的一样,段云舟又一连几天没有回段宅。

有一日命人回来给她送了一包酥糖,到她手里的时候已经黏腻僵硬得掰都掰不开了。

来送东西的小厮一脸尴尬,阿瑶仍像是没发现一样,神态自若地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等人离开,又全部吐掉。

腻得发苦。

阿瑶含了一口清甜的茶水,赶走满腔的苦涩。

段云舟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她第一次见他,不就已经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了吗。

那是他的事,阿瑶自知没资格过问。

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封他为安平侯,又封了官职,不同于其他空有族荫的纨绔,他如今是是实打实握着权力。

他今年还不满二十岁,皇上却敢这样重要,琅音长公主在其中必定起了不小的作用。

大概快要成亲了吧,阿瑶这样想着,心里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住在这段宅的心理准备了。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禹回便来净棠轩接她,说是段云舟在外面等她。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裙装往外走,果然见到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段云舟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倚在侧壁上,头上戴着雕饰金玉冠。

如阿瑶初见他一般,曲着长腿,唇边挂着漫不经心地笑。

他精准捕捉到阿瑶眼里的惊艳和愣怔,心情很好的笑了笑,伸手拉她上马车:“走吧,公子带你去新家瞧瞧。”

家?

阿瑶听到他这么说,犹疑着想问些什么,可眼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好,她又有点舍不得开口了。

直到马车停下,车帘被人撩起,阿瑶看到眼前的高门大宅,匾额上写着“安平侯”几个大字。

皇上赐给他的新府邸,他却说是家?

阿瑶抿了抿唇,没有回握段云舟伸过来的手,抬眼和他对视,认真地问:“公子,这不是阿瑶该来的地方。”

段云舟拧了拧眉:“什么意思?”

阿瑶没答,反而问:“公子,您不是要订婚了么?”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都没主动提过这件事,段云舟自然也不会以为阿瑶真的一无所知,因此并未否认,只道:“这与你无关。”

阿瑶却说:“怎会无关?”

“当初救下阿瑶的事公子,给阿瑶一个安稳住处的也是公子。”

说到这,她顿了顿,还是选择用了一种十分委婉的语气道:“以阿瑶如今的身份,郡主是不会允许我出现在您的侯府里的。”

段云舟稍稍一怔,便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了。

但实际上,琅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身边的妾室是当初公主府里失踪的阿瑶。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阿瑶再出现在那母女两人面前的。

更何况,他虽然没想过要真的娶了孟月柔,却也不会让一个没名没分的舞女先进门的荒唐事。

他比谁都清楚阿瑶的身份。

是他的女人,但也只是,一个妾室。

今日带她来,一是真的兴起,想到前几日答应她要带她出来玩却一直食言;二是因为如今陵阳城各房势力混杂,除了琅音,还有皇上的人。

他虽然卧病许久,却始终是坐在最高位上的君主。

手握生杀大权,段云舟不得不防。

才传出要和孟月柔定亲的事,琅音便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话,让他就此扳倒段睿。

明眼人一看就知两人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可皇上即便是知道,也得把段睿手里的五万兵权交给段云舟。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在一种虎视眈眈中最安全的那一个。

毕竟,他是外姓人,琅音只是个公主。

可即便如此,段云舟仍旧要在皇上面前故意制造破绽。

而这个破绽,就是阿瑶。

只要她足够宠爱阿瑶,和琅音公主府那边,就会始终有裂纹。

皇上也就会越安心,能为太子争取的时间也就会越多。

但这些筹谋自然不能对阿瑶说,段云舟愣了片刻便回过神,顺着她的意思道:“你不想住进来也无妨,都由着你。”

他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朝阿瑶勾手,说:“但总不会马车都不愿意下吧。”

今天的他好像异常有耐心,阿瑶没出息地被他的笑俘获,伸手和他交握,走下了马车。

两人并肩往里走,禹回和其他几个护卫跟在最后,门口有人朝阿瑶行礼,阿瑶颇有些拘谨地朝他颔首。

她侧了侧身,却离段云舟更近了一些,大掌向下握住她的腰,段云舟低头想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道破风声飞速朝这边擦过来。

来不及多想,段云舟左手倏地收紧,带着阿瑶往旁边避去。

禹回也很快察觉到危险,和其他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拔刀将两人团团护在中间。

他们还没进府门,街上零星几个行人被明晃晃的刀刃吓得尖叫乱窜,阿瑶乖巧地跟在段云舟身边,怕自己会碍事,让他们分心。

来人并不算多厉害,禹回一脚踢飞一个,甚至还来得及对段云舟禀报一句:“主子,您先进府避一避。”

段云舟没来得及搭话,就见四边院墙忽然冲出来几十个带着刀的黑衣人,二话不说便和段云舟的护卫厮打起来。

他们质量不算高,数量却多,一个一个层出不穷,倒下一个还有新的接上。

好在段云舟手下的人足够厉害,没过一会儿便将这群人解决的一个不剩,段云舟没有进府门,而是护着阿瑶站在一颗树下,他右手紧紧按着腰间,微眯着眼睛打量这一波不算高明的刺杀。

阿瑶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不去打扰,却没想到竟有人从他们背对着的侯府里爬出来,隔着几丈高的围墙,劈头砍向柔柔弱弱的阿瑶。

刀锋凌厉,只可惜隔得有些远,只挑碎了她的一缕长发,和不算厚实的外裳。

衣帛咔嚓被撕裂,阿瑶条件反射地往前踉跄一步,段云舟按在腰间的右手同时一动,一泛着寒光的银丝软剑被他“唰”地抽出。

阿瑶甚至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作的,就听到“噗呲”一声,剑尖捅进皮.肉,紧接着那人就想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段云舟猛地踹飞。

喷涌的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阿瑶闪躲不及,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穿过她的长发,虚虚地盖住她的眼睛。

脏污的血迹被那只手完全挡住,阿瑶能感觉到段云舟的另一只手将她从后面抱住,她的后背贴住一片柔软的胸膛,他轻声问:“闭眼,怕不怕?”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拨错弦的琴音,撩动着阿瑶的心。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问她怕不怕,也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提起“家”。

就在那一瞬间,她永远的陷进去了。

没有人能摆脱救命的恩人,更何况,段云舟救了她两次。

被捂住的眼睫轻轻抖动,阿瑶小声道:“怕。”

说着,她像是真的被方才的场面吓到了似的,伸手攥着段云舟的衣袖,重复道:“公子,我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