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6.

段云舟闻言一怔,想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戎嘉平任他打量:“我当然是认真的。”

戎嘉平和段云舟自小相识,关系甚笃,两人不仅是玩伴也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只不过戎嘉平出身百年名门,家中繁冗规矩甚多,不像段云舟独身一人。因此他的手下遍布南北,只为能及时传递信息。

而这其中最得力的便是美女如云的倚春楼,专门用来吹枕边风。

最开始,段云舟便是想把阿瑶送去倚春楼,可后来发现琅音对她颇有些不寻常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舍不得?”戎嘉平看段云舟冷着脸,忍不住出言调侃。

段云舟却一步未停,面不改色道:“病了,等好了送你。”

戎嘉平抬步跟上,桃花眼高高吊起:“那么美,真舍得?”

纵使他阅美女无数,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姑娘五官明艳逼人,他当时只是无意扫了个侧脸,竟也被吸引。

段云舟推开书房的门,拧着长眉道:“早该送走。”

“行吧。”都这么说了,戎嘉平自然没意见,他走进去和段云舟面对而坐,两个人终于聊起正事,“近日京城不大太平。”

段云舟略有耳闻,他揉揉眉心,从书册底下抽出一封信递给他:“看看吧。”

戎嘉平展开一看,唇边不自觉地挂上一抹讽刺:“慧贵妃这是生怕自己不够招摇啊。”

如今皇后久病,慧贵妃郑氏独揽后宫大权,在前朝,太子低调不得宠,反而是五皇子秦恽处处争先。

东宫不稳,朝廷必乱。

段云舟说:“太子新立,皇上却一点也不重视,朝中多数跟风,墙头草罢了。”

戎嘉平赞同道:“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如今才过十六岁生辰,没什么底气,皇上应当是要平衡各方,也不想自己丢权。”

段云舟撑着额头的手揉了揉眉心,眸中有寒光一闪而过:“郑氏蠢笨无知,五皇子过于自负,这对母子成不了事。不过他们如今敢这样放肆,必定是身后有了靠山。”

戎嘉平缓缓勾起唇角:“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五皇子身后的确有人撑腰。”

陵阳和京城隔着近两千里地,京中的纷纷乱乱暂时还烧不到陵阳来,更何况五皇子一党一时间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戎嘉平说:“你便安心吧,京中有我,那位聪明着呢。”

段云舟稍稍放下心。

时候已经不早了,戎嘉平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没待太久便匆匆离开了,段云舟送他出宁苑,戎嘉平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别忘了我的小美人,下次来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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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只是体虚,在床上躺了几天便恢复了精神,那日的噩梦也没有再重复。

但是段云舟却变得有些奇怪。

那日她如往常一样赶着午膳时候去宁苑伺候,却被她勒令停在院中,莫名其妙罚站了近一个时辰,直站得腰酸腿痛,段云舟才不紧不慢地叫她进去。

看她跪在腿边,居高临下地问:“知道哪错了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只能默默摇头,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满脑子茫然。

段云舟冷冰冰的目光在她头顶逡巡,那感觉活像是在打量一件桌上的花瓶,看她和看死物没什么区别。

阿瑶垂着头,只听到他不含半点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去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呵,又是这句话。

阿瑶自己都数不清,从小到大有多少人和她说过相同的话,只为了提醒她的卑贱。

但实际上,阿瑶不想攀龙附凤,她只想安稳地活下去。

眼中有讽刺的情绪溢出,却被她很好的遮掩,阿瑶乖顺俯首:“阿瑶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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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段云舟收到定远侯府传来的消息,是段睿亲自写来的手信,叫他明日回侯府一趟。

自从段云舟当年劈府独居之后,段睿高兴都来不及,哪会主动叫他回去,想必这次是被耳边风吹得心里没底,才会这么迫不及待。

段云舟扫了两眼就把那手信往火盆里一扔,火舌卷起,瞬间烧成灰烬。

炽烈的火光映出段云舟阴晴不定的侧脸,禹回试探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回绝……”

段云舟却哼笑一声,说:“不必,叫人备车吧。”

说完,他又添一句:“去净棠苑一趟,明天叫她也跟着。”

第二天,湛云早早将阿瑶叫醒梳洗,还专门找出衣箱里最华丽的一套裙装给她套上。

窄袖青云衫搭浓艳的石榴裙,衬得阿瑶肤若白雪,纤瘦的细腰束着衿带,不堪一握。

段云舟纵使不是第一次见她,也实打实地被惊艳到了,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等她走进眼前,又很快收敛:“上车吧。”

阿瑶只知道今日要出门,却没想到是跟着段云舟一起,看着眼前只停了一辆马车,阿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会儿还敢欲擒故纵,段云舟坐在车里,用折扇撩开一点窗帷,冷冷看她一眼:“和我坐一辆马车,委屈你?”

阿瑶连忙摇头,挤出笑容坐进去。

好在马车够大,阿瑶默默缩在角落,段云舟无所谓地扫她一眼,一路没和她说一句话。

马车很快行到定远侯府,禹回替他撩开车帘:“主子,到了。”

段云舟整理了一下袖口,躬身下车,不忘回头嘱咐阿瑶:“在这老实等着我。”

说完,便径直进了定远侯府。

阿瑶隔着帷帘的缝隙,隐约都能看到定远侯府几个大字,漆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耀眼,仅是辉煌富丽的府门就能让行人望而却步。

阿瑶看着自己身上嵌着金丝的薄纱,虽然同样贵重,却只能藏在马车里无处见人。

看,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总有人要提醒她。

不过也是嘛,人家是长公主的儿子,皇亲国戚,又救过她的命。

无论说什么她也只能听着。

段云舟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进府之后便被管家一路请到了段睿的书房,不出所料的,陆氏和陆以双都在,两人依偎着坐在一起,陆氏见他进来还用绢帕揩了揩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回来了。”段睿坐在主位上,年轻时的俊朗都被岁月磨成了刻薄,他对段云舟一向没有什么好态度,语气冷淡,“坐吧。”

段云舟只当没听见,淡淡叫了一声父亲,坐到了最远处。

段睿却仍然不满,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气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我当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侯府世子的身份已经看不上了。”

这话已经说的很严重,陆氏都忍不住抬头看他,段云舟仍是没什么表情。

油盐不进,可这世子之位是皇上封的,段睿又不能真的做什么,只得很快转移话题:“今日叫你来,是为着婚姻大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陆氏立马接上:“是啊,云舟如今是年轻不懂,之前双儿去看他,还冷言冷语,实际上啊,你们表兄表妹的多招人羡慕。”

陆以双羞怯的说不出话,欲语还休地看了段云舟一眼。

段睿并不想给段云舟找一户高门贵女,他们父子本就不和,再让他添双翅膀,岂不是彻底脱离掌控?

陆以双模样不错,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最重要的是门楣低,嫁进来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段睿对她也算满意:“你表妹不错,寻个日子可以议一议。”

倒是会粉饰太平,段云舟讽刺道:“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我身边有人了。”

怎么会不知道,如今陵阳城满是风言风语,直说定远侯府的世子眠花宿柳,为着一个妖艳祸水同侯府决裂了。

段睿派人去查,却查不出是谁传的谣言。今日再看段云舟这副混不吝态度,更是怒火中烧,怒道:“还不是你这逆子,你是什么身份,那舞女又是什么东西,闹成这样,简直丢尽了侯府的脸!”

说着说着,他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陆氏忙凑过去,心疼道:“侯爷小心手疼。”

她像是终于找到依仗似的,回身对段云舟道:“云舟,还不快像你父亲认错,你可是侯府世子。”

陆以双眼圈含泪,叫一声:“表哥。”

他们一家人倒是你唱我和的十分默契,段云舟没耐性再陪着他们演戏,他反问:“我什么身份,当年连个穷书生都能娶长公主,我又为何不能娶舞女?”

段睿最不愿提起的往事被亲儿子毫不留情地揭开又撒了一把生盐。

他脸上涨的通红,陆氏也瞪大了眼睛,段云舟却还没说完。

“既然你这么在乎门第,不如让你另一个好儿子娶了她,这才是真正的亲上加亲。毕竟,我没什么姓陆的表妹。”

他指的自然是陆氏生的儿子段寒松。

可段寒松今年还不到五岁,陆氏又气又急,眼看着就要绷不住贤良淑德的表情,段睿气得只喘粗气,手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段云舟说完就走,也不管身后三个人是什么表情,他向来冷漠不近人情,侯府里的下人都有些怵他,这会儿就算听到了动静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段云舟每次回来都会心情不好,从前还算隐忍,今日倒是第一次明面顶撞,可即便是发泄出来也没痛快多少。

阿瑶察言观色,见他上车后知趣地没有打扰。

虽然只是利用一下她的名字和身份,可在外人眼中,两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密不可分。

有人等着看笑话,还有人羡慕阿瑶能一步登天,傍上侯府世子。

但实际上……

段云舟有些不悦地看着她这戒备的眼神,梦中都在想他,如今同坐一辆马车里倒是玩起来欲擒故纵。

段云舟看她艳丽的面庞,偏不想让她如愿。

他勾了勾唇,命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