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陆瑟醒来时季浮的手臂正紧紧扣在他腰间,他似乎很嗜睡,此时的呼吸还很绵长。陆瑟不想吵醒对方,便轻轻将对方手臂抬起,又下了床。
“嘶……”
突然,他的左手腕感到一阵刺痛,转了身才发现季浮明明还睡着,他的手却下意识紧紧抓住了陆瑟的左腕,锋利的指爪刺进了皮肤。
似乎是听到了青年的声音,季浮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利爪下细瘦的腕上冒出的血珠瞳孔一缩,他像被什么烫到一般猛然松开自己的指爪:他的指尖上沾了小小的血珠,青年腕上却有血迹蜿蜒而下。
“滴答”
有血珠滴到地上。
季浮的手颤了颤,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措的惊慌。陆瑟却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发上。
“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季浮听到青年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陆瑟抽了纸巾随意把血迹擦干,便去洗漱了。洗漱好下了楼,他把季浮的早餐热好又带回卧室,人鱼此时正趴在床上,黑发像海藻一般铺在象牙白的背部,腰线流畅修长,腰窝微微塌着,再往下是流光溢彩的鱼尾,尾鳍像透明的发着光的花朵一般,垂在地上。
这只生物美丽得仿佛造物的神明把所有的钟爱都给予了他。
陆瑟觉得自从遇到这条美丽的鱼,他的目光总会不知不觉被他夺走。他喜欢这条鱼。想到这他勾起嘴角:现在这只美丽的生物,是属于他的。
他把早餐放在床边孤零零的矮柜上,这才看清季浮正看着自己的手发呆,金色的眼眸有些空。陆瑟以为是自己要出门的关系季浮才会这样,他心情很好地捧起他的脸,将一个吻印在对方唇上:“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转身离去。
季浮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唇线紧紧向下抿着。
……
陆开阳在那本食谱里不只给陆瑟夹了学校和家里的地址,还贴心地夹了自己家的钥匙。但是他没想到一点,对于街道小区名字之类的东西,陆瑟根本没概念,所以只能去问路。
他的红烧肉店左边似乎是什么海产品店,经过的时候隐隐有海盐味,这时候却没开门。于是陆瑟来到了右边那家店。
这似乎是一家卖气球的店,窗口处堵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除了这些再无其他,连人也看不到。
陆瑟看着这些彩色气球眼前一亮,他好奇地摸了摸,这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气球堆里传出来:“欢、欢迎光临,您、您买气球吗?”这声音虽然哑一点,却糯糯的,似乎有些怕生。
陆瑟:“?”
他以为对方遇到了麻烦,正要拨开气球帮忙,对方的声音有些急地响起来:“请、请别这么做。如果您看到我的脸,会有坏运气。”说到最后有些低落。他又补充道:“您买气球,或者需要帮忙,这样说就好。”
陆瑟不欲再逼对方,于是把纸片递过去:“请问,这上面的地方怎么走呢?”
气球堆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接过纸片,不一会儿又回递给他,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您要找的A大就在这条街后面,A大旁边就是您要找的小区。”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今天是周末,A大应该不上课。”
陆瑟点点头:“谢谢。”走两步不知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向那堆气球,他笑着道:“放心吧,看到你的脸,并不会遇到什么坏运气。”所以如果只因为这个理由就躲在里面,完全没有必要。
气球堆中的人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他愣了愣还是拨开气球小心地只露出眼睛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削瘦的背影。
……
A大今天不上课,那么陆开阳应该在家里。陆瑟站在某高档小区某单元楼内的一间房门前,拿出了陆开阳给他的钥匙——他现在并没有按门铃的常识和概念。
“啪嗒”一声,房门开了。
陆瑟踏进房门。陆开阳的家是完全的性冷淡风,以灰白色为主,整体看着整洁而干净,只是地上零零散散全是衣物,那些衣物一路往某个方向蔓延而去。
衣物消失在一间房间前,房门开了一个缝,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陆瑟看着那间房间:陆开阳应该就在那里。
房门前,奇怪的声音更加清晰,那声音叫着痛听起来却充满欢愉,陆瑟对这声音感到好奇,而且——他看着面前的门把手歪了歪脑袋:这好像不是陆开阳的声音。
陆瑟的想法一向简单,感到好奇了,就去亲眼看看,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是一张大床,陆开阳身上覆着薄被,正把一个人压在身下动作着,刚刚那声音就是他身下那人发出的。
“你们在做什么?”陆瑟站在门边歪着脑袋问道,声音里是纯然的好奇。
一片沉默——连陆开阳身下那人都停止了发声。
陆开阳动作可疑地停顿了,他身下的人这时候反应过来,正要大叫,便被陆开阳伸手堵了嘴。
“唔……唔”他从陆开阳手臂缝隙中睁大了眼睛看向陆瑟,上半边脸憋得通红,似乎想要破口大骂。
陆开阳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到有种温柔的错觉:“闭上你的嘴,现在立刻离开我家。”
那人怔住了,他呆呆地看向陆开阳,陆开阳眼里却什么都没有——就连情、欲也消失不见。陆开阳有过很多人,这些人在他身边最多呆一周时间,但这一周里,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一直呆下去。
露水情缘,你情我愿,一开始是这样说好的没错,但人并不是能准确地控制自己情感的生物。
今天之前,他也以为,他们能一直好下去……可刚刚陆开阳的眼神让他明白,陆开阳也许根本没有心……
看到身下人安静下来,陆开阳才把手拿开,他看向陆瑟,眼里却带着笑:“瑟瑟,听话,转过去。”
陆瑟:“哦。”这是陆开阳的家,陆开阳的话他自然要照做。于是他转了身。
陆开阳便起了身,从衣柜里拿了衣服穿好,又把一身衣服扔到床上的人身上。接着连看也不看那人,径直走到陆瑟身边,轻轻拍拍陆瑟的脑袋,道:“我们出去说。”
客厅里亮堂堂的,陆开阳把陆瑟按在沙发上,又倒了水塞进他手里:“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陆瑟便道:“你知道哪里有大海吗?”
陆开阳:“?”
陆瑟:“我想存些海水。”人鱼需要海水,如果这座城市周边有海,就再方便不过。这里他只认识陆开阳,只能找他帮忙。
陆开阳面上出现一瞬的空白;“你要海水干嘛?”
陆瑟眨眨眼:“养鱼。”
陆开阳抽抽嘴角:“海鱼?”
陆瑟点点头。
陆开阳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黑,他道:“其实,我讨厌海鱼。”顿了下叹口气揉揉陆瑟脑袋:“不过你喜欢养就养吧。”说着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脸上笑眯眯的:“走吧,瑟瑟,我带你去海边。”A市旁边刚好有海。
……
周末上午车流量比较大,前方红灯,陆开阳的车便堵在车流里,陆瑟坐在副驾驶,开了窗子,趴在窗边好奇地看向窗外大大小小的汽车。陆开阳也由得他看。
旁边稍后面有辆车上,有个人无意间瞥见陆瑟,睁大了眼睛。
副驾驶上那人看到他表情,道:“怎么了?”
路子文咬着牙打了下方向盘:“看到个不要脸的小白脸儿!他得罪过我。”
那人无所谓地笑笑:“得罪了就教训呗。”
路子文一愣,面上浮出一个恶意的笑:“你说得对。”说罢他拿出手机,把陆瑟的样子拍下来。
那人也来了兴趣:“给我看看,什么样的小白脸儿?”
路子文把手机递给他,那人看了陆瑟的照片眼前一亮,吹个流里流气的口哨,路子文看他的样子不屑地冷笑一声:“他是陆开阳手里的,陆开阳手里过的人最多一周就不要了,王少感兴趣到时候就去捡。”
路子文说着眼里淬出些恶毒的狠意来:在这之前,他得狠狠教训那个小服务生一顿才好。
……
绿灯亮了,车流继续前行。
陆瑟想起刚刚的事,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陆开阳闻言差点狠踩了刹车,他清咳一声,道:“小孩子家不要乱打听。”
陆瑟:“我是小孩子?”
陆开阳:“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孩子。”
从陆开阳这里打听不到,陆瑟有些失望地撇撇嘴,突然,他眼前一亮:昨晚人鱼想做的,难道就是这件事吗?
这样想着,陆瑟漆黑的眼珠因为好奇变得亮晶晶的,像填满了星星。
陆开阳看他不再发问,总算松一口气,接着他道:“我下面两个月有事不在这里,瑟瑟,你自己好好的。”
陆瑟点点头。陆开阳这才放心地笑开。
……
他们在海边买了几只水桶,装满海水后陆开阳开车把陆瑟送回那条街道,又和他一起把水拎到店里。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他们在海边吃过了午饭。
“我就不上去了,先走了。”陆开阳轻轻弹在陆瑟额上,笑着道。
陆瑟点点头:“谢谢你。”
陆开阳无奈地笑笑:“以后不要说谢了。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陆瑟才跑上楼去:他已经有半天没有见到他的鱼了,虽然有为他准备好午餐,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吃。
陆瑟推开他的卧房门时动作突然顿住了,他瞳孔一缩:房间里,有血的味道……
他猛地推开门,人鱼此时正坐在床边,金眸透澈,海藻似的黑发垂在象牙般的胸前,鱼尾弯成柔软流畅的曲线,透明的花朵一般的鱼鳍垂在地上,依旧是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可是,他修长手指上的利爪不见了——被什么东西剪得乱七八糟,甚至剪进指肉,指尖滴答滴答冒着血,地面已经有一小滩鲜红的血迹。
陆瑟睁大了眼睛,垂着的手微微发着颤。
季浮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在逆着的光里朝陆瑟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这样,就不会伤到你了。”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剪掉赖以为生的利爪、此时正流着血的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