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静默无言,陆长宁恍惚想?起幼年时她阿爹第一次教习她武术的时候,那?时她还小,又是天生就怕疼的人,熬了两天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于是赌气哭着喊着说不学了。阿娘心疼她,就说不让她学了。

阿爹却不允,阿爹说若这点疼都熬不住,如何算得上男子?。阿娘不服,便说陆长宁本就不是男子?,何须如此严厉。

她阿爹便说:“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我陆家的孩子?的无论男女?都应当是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人。”

打那?之后,陆长宁再?没?为习武一事和她阿爹闹过。

陆长宁明白?阿爹的苦心,她阿爹想?的是她既为女?子?,自然可以有女?儿的娇弱,但是决不能被这娇弱束手束脚。

陆长宁盯着万山,迟疑后才道:“你想?劝我?”

“我劝不了你,你决定的事连你父亲都劝不动你,何况是我。不过是希望你想?清楚,若你真心喜欢他,大可放手一搏。其?实你想?逃不是没?有办法,你手书一封辞表交给圣上请求乞身,之后再?与他远走高飞,逢年过节悄悄回京住一阵也不妨碍你尽孝的心意?。”

陆长宁无言以对,暗暗笑了笑:“先生怎么比我阿爹阿娘还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万山先生笑了笑说:“怎么?嫌我多管闲事了?”

陆长宁忽地莞尔一笑说:“是又如何?”

万山先生只是笑,可到底还是没?再?没?言语。

“你既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我处境,就应该知道我不是因我自己的身份而犹豫不前。”李丘是王爷,而她长姐是圣上宠妃,她若夹在?中间,那?就真是生生困住她自己,使她进退维谷。

万山道:“陆长宁,你未免将?自己困得太死了些。”

万山给李丘解毒的第一日,李丘呕了几口黑血,其?后便昏睡不醒,浑身冰冷。陆长宁寸步不离守了李丘两天两夜,这两日时间里,李丘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昏睡中。偶尔醒来几次一见到陆长宁就在?边上守着,因不想?陆长宁过于担心他,所以总是勉强打起精神说些笑话逗陆长宁开心。

陆长宁见李丘如此,更觉心痛,但又不好表露。

过了几日,李丘身上余毒都清除干净,万山开了一张调理之用的药方丢给陆长宁,自去附近逛了逛,散散心。

彼时,阿烈和四方都已返回与李丘和陆长宁汇合。

据阿烈说,他们分?开当夜就被埋伏在?暗处的此刻杀了个?措手不及,林深已被灭口,林月受了伤,她原想?自尽随林深而去,但被阿烈与四方拦下,仍按着计划送她去了安全之地藏身。

陆长宁得知后倍感神伤,她救了林月不假,可她这一救却也意?外暴露了林深的踪迹才给林深招来杀身之祸。

李丘似是看出陆长宁的心思?,安慰她说祸端是因他而起,与她无关。陆长宁不知该说什么,点了点头自去忙别的事。

眼见李丘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陆长宁放心不少,心中渐渐也有了离去的念头。恰逢京中传来消息说陆平瑶胎象不稳,又动了胎气,怕是有危险。

当夜,陆长宁辞别阿烈,托阿烈代她向李丘道一声珍重。

因阿烈不在?李丘身边的这些日子?全是陆长宁尽心尽力?在?照顾李丘,阿烈感激陆长宁,况且陆长宁又是李丘真心喜欢的人,所以阿烈与陆长宁说话时便就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的。

临别前,陆长宁交代阿烈:“若殿下问起我的去处……便说我回京照顾阿姐了,还请殿下好好保重自己。”

阿烈简单答说:“好。”

陆长宁默了一会儿后又说:“告诉殿下,来日京中再?见。”

言罢,陆长宁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她已经?对李丘动了心,这是藏不住也压不住的,若再?与李丘这般朝夕相对下去,只恐哪日她头昏脑热的,便像阿姐当年那?般无论如何也要嫁与所爱之人。届时即便阿爹肯允,她也必会良心不安。

此番万山先生救治李丘,约摸还需得耗上一段时日,李丘才可痊愈。所以这一去,她打算趁李丘休养这段时间向圣上请求辞官,不再?见李丘。她心里的话,该说与李丘的话,那?日夜里她都已经?和李丘说过了。

阿爹阿娘年事已高,她如何忍心再?把二老推进皇权深处,无法抽身?

陆长宁日夜兼程赶了好几日才赶回京中,她前脚才到京中,后脚便听城门上有人喊贵妃娘娘诞育龙凤胎,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陆长宁一听城门上的人嚷嚷,快马扬鞭直奔家中。

至家门前,宫里来封赏的内侍正从府中出来,准备回宫复命。

那?人一见陆长宁便作揖说道:“将?军回来得巧,贵妃娘娘昨儿还念叨将?军呢,说将?军若是回来了就让将?军进宫一趟。”

陆长宁先向父母拜礼才转身回了礼问他:“娘娘一切可好?”

那?人乐呵呵地笑着说:“将?军放心,娘娘一切都好,皇子?公主也都好。”

陆长宁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回说:“烦请公公回宫告诉娘娘,下官明日一定进宫拜见娘娘,还有,请公公告诉娘娘下官一切都好,望娘娘不要担心。”

那?人连连颔首道:“大人放心。”

入夜,一家人用过晚膳在?院里赏月之时,陆长宁先和父亲说了她撮合徐得安和婷玉之事,陆丰年听了之后倒没?说什么。

当日陆长宁离京之时,林湘江已把陆长宁的打算合盘告诉陆丰年。陆丰年虽然可惜陆长错过徐得安,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婷玉愿意?,他自然高兴。

陆长宁犹犹豫豫了许久却还是没?能把她辞官的打算说出来。她始终放心不下陆平瑶,所以要想?彻底抽身实非易事。

陆丰年忽道:“孩子?,近日为父总觉着身子?大不如前,想?来必是年岁渐长才致力?不从心。”

“父亲身子?硬朗,来日还要教两个?外孙习武的,何故作此伤感之言。父亲定是想?偷懒了。”陆长宁屈身蹲在?陆丰年跟前。

陆丰年与林湘江相视一笑。

林湘江道:“往日你总说不想?父亲辛苦,想?让父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如今你父亲好容易有了这个?念头,你怎么反而不肯了?”

陆长宁眼底闪现一点亮光,她忙问:“当真?”

陆丰年颔首笑说:“当真。”

“孩儿以为阿爹辞官却不是因身子?不如从前,而是阿爹想?和阿娘云游四方了。”

林湘江道:“你啊。”

翌日陆长宁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便进宫拜见陆平瑶,可陆平瑶产后身子?常常困乏,故而睡迟了一些。故而陆长宁到宫门前之时,陆平瑶还未梳洗妥当。

陆长宁在?外头等陆平瑶的功夫,陆平瑶让安平出来侍奉陆长宁。这一见,陆长宁便想?起李丘冤枉她在?他马鞍上动手脚一事。

安平许久不曾见到陆长宁,今日一见,心中自是欢喜不止,再?看陆长宁似乎清减了不少,心下忽又生出许多忧愁来。

安平似是嗔怪道:“将?军为何清瘦了这么多?”

陆长宁是头一回听安平这样不顾身份地位地和她说话,故而愣了一愣。

安平像是也觉察出不妥之处,忙改口说:“一会儿娘娘见了将?军该心疼了。”

陆长宁笑:“这有什么的,这几日我多吃两口饭,自然就养回来了。”

安平仍觉痛心,看了陆长宁一眼说:“将?军当真不晓得爱惜身体。”

“我有一事想?问你,你随我来。”陆长宁看了一眼两侧的宫女?,领安平去了僻静少人的角落里。

“将?军请说。”

“当年我与殿下赛马球之前我曾看见你从马场出来,当时你可曾看见什么人在?里头?”

安平骇然,顾左右而言他:“将?军为何突然问起这事?”

“你只告诉我看没?看见。”

安平否认说:“不曾看见。”

陆长宁又问她:“那?你实话告诉我,当日是不是你在?殿下的马鞍上做了手脚?”

安平惊得说不上话,见她如此,陆长宁已然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陆长宁不明白?,安平与李丘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为何要害李丘?

“为何?”

安平怯懦道:“那?时婢子?偶然听见圣上与娘娘说将?军好胜,若是输了马球赛,只怕心里不舒服,所以婢子?这才……”

她何德何能?值得让安平这般为她?

陆长宁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如此糊涂?那?是王爷,是圣上的手足,你怎敢动他?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怎地?”

安平“扑通”一声跪下说:“婢子?也是一时糊涂,请将?军网开一面,不要告诉旁人。”

安平这般胆小又撒不了谎的人,竟然能为她出此险招,她是感动不假,可心里更多的还是辜负安平一片苦心的负罪感。

陆长宁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是要罚你,更不是要高发你。安平,你这么为我,我感激你,可你的命远比这些虚的东西重要得多。你记住,今日我没?问过你什么,你也从没?做过于殿下不利之事,记住了吗?”

安平怯生生地看着陆长宁,点了点头。

彼时,宫殿里来人禀告说陆平瑶已梳洗妥当,请陆长宁进去。陆长宁不放心,又嘱咐了安平一句才离开。

当年在?马场,其?实安平还看见了另一个?人,但她不能说。若说出来,不止是她,只怕连陆长宁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热fufu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