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二人?藏身之地正是?床背与?墙板之间一条细长的夹道,那?夹道至多只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童,眼下陆长宁和李丘两个青年强行面?对?面?躲在这道夹缝里,难免拥挤,身与?身更是?相触相碰。陆长宁当即红了脸,急忙用手挡在胸前,恶狠狠地瞪着李丘。李丘亦觉察不妥,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须臾,陆长宁和李丘便听见有?人?破窗而入,直奔床边,举起佩剑对?着床板一顿乱刺。听来人?的脚步声和剑刺声,似乎是?两个人?。

李丘举起食指抵着唇瓣,对?陆长宁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又指了指脚下,示意陆长宁在此地好好藏着。

趁着那?人?只顾着挥剑,李丘悄悄潜入床侧的架子前取下佩剑绕到那?人?身后,对?着那?人?的背后,迅速砍下去。

那?人?似是?听见尖峰破开空气?的细微声响似的,猛地回身举起佩剑抵挡李丘的攻击。

“后头还有?一个,快过去!”

另一个黑衣人?听闻,直冲床后头而去。

因?陆长宁夜不能?视的毛病,直到那?人?的剑近在眼前,她才看出剑锋所在的位置,可等她看见,为时已晚,她根本无法躲。

这一剑,她无论?如何都得挨,唯一的差别不过是?在于这一剑究竟是?落在她脸上还是?肩上,又或是?划过她前胸还是?划过她的腿部。

陆长宁正要躲,李丘忽然出现,伸手握住剑锋,生生替她挡下这一剑。

她看不见李丘此刻是?怎样?一副神情,不知他?是?疼,是?急,又或是?嫌她蠢笨。可这一刻,她好想,好想看见李丘,她好想知道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拼了命要帮她挡这一剑。

“快点灯!”黑暗中,陆长宁着急忙慌地往后退了一步,躲进夹缝深处。

李丘却不理睬陆长宁,不知因?是?与?两个黑衣人?缠斗,故而顾不上陆长宁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转眼间,李丘已经不动声色地将黑衣人?引向别处。

阿烈就歇在李丘隔壁那?间厢房,他?一向睡得浅,是?以一听见李丘屋里的动静便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及至李丘屋里,却见屋子里黑漆漆的,而李丘正与?两个黑衣人?缠斗,但那?两人?合起来都不是?李丘的对?手,攻势已然处于下风。

黑衣人?原本就不是?李丘的对?手,再一见来了帮手帮衬李丘,更是?无心恋战,慌慌张张跳窗而出。

阿烈待要追却被李丘拦下:“别追了。”

闻言,阿烈急急刹住脚,不再往前,摸黑返回桌台前。

阿烈问李丘:“殿下今夜为何不锁房门?”

李丘下意识把目光扫向床后头那?块地方,原来是?因?他?今夜忘了锁门,陆长宁才糊里糊涂闯了进来。

“我?忘了。”

“嚓”地一声响,火折子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燃油灯。顷刻间,室内亮堂堂的。因?方才那?场打斗,屋内满目狼藉,李丘床上更是?惨不忍睹,这儿一道剑痕,那?儿也一道剑痕的,被褥也已被割裂,翻出白花花棉花芯子。

晃一眼,阿烈瞧见李丘左手掌心有?血渗出,大骇道:“殿下!你伤……”

闻言,陆长宁心里一紧,怔怔盯着地上三两滴鲜血,失了神。

“不妨事。”

“可是?......”阿烈见李丘的手早已被鲜血打湿,且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阿烈看得心惊肉跳,只恨今夜他?睡得太沉,迟了些时间才闯进来。

“不碍事,你回去歇着。”李丘不想与?阿烈多做纠缠,他?既怕陆长宁窝在床板后头会憋坏自个儿,也怕时间一久便叫阿烈发现陆长宁躲在他?屋子里。

他?家?这位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李丘否了的事那?便没有?回旋余地。阿烈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末了,阿烈抬脚就准备向床边而去。李丘那?张床已被方才的两个黑衣人?折腾得破破烂烂的,压根睡不了人?,所以阿烈想着好歹替李丘收拾收拾,否则今夜李丘如何歇息?

“爷,一会儿我?再去拿床被褥过来......”

“不用,你回去罢。”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若是?再让阿烈发现陆长宁在他?屋子里,他?当如何解释?

李丘偷偷打眼看向那?个缩在床后头的影子,心中一阵酸楚。

“爷......”阿烈停住,这样?乱糟糟的床,李丘如何收拾?李丘今夜当真是?怪得很,既不让他?帮忙处理伤口,又不让他?整理床褥。

“我?说了,你回去。”李丘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气?汹汹地说着。

阿烈气?闷,委委屈屈地看了李丘一眼,掩门出去。

良久的静默,陆长宁仿佛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风声。陆长宁屏息以待,既盼着李丘和她说话,又害怕与?他?说话。盼是?因?她想知道李丘的伤如何了,害怕是?因?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李丘。

须臾,李丘递来陆长宁的外衫:“穿上罢。”

陆长宁抬头看了一眼,李丘只伸了一只手递来陆长宁的外衫,身子躲在床架子后头,目光看着别处。目光下移,陆长宁见他?另一只手已被鲜血染出几道错落的掌纹,看着十分刺目,且又可怕。

陆长宁忙伸手接下李丘递过来的外衫。

彼时,李丘看着他?处,忽觉手上一空便说:“我?到那?边等你。”

陆长宁披上外衫,整理妥当后才从夹缝处出来。陆长宁在床后头站了一会儿,他?们之间明明已经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且又有?一张床挡着,若认真说起来,即便李丘面?对?床站着,他?也未必真能?看到什么?,可却还是?选了背对?她站着。

隔着几步远地距离,陆长宁自顾自打量起李丘的背影。

“殿下是?何时知道的?”

李丘没回身,片刻之后才慢慢回转身子,盯着陆长宁。

“那?日在戏园时殿下就已经发现下官……”方才她与?李丘贴的那?么?近,李丘必然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可瞧李丘的样?子,他?一点儿都不见有?惊诧之色,想来必是?一早就知道了她实为女儿身一事。

她早该想到的,即便那?次她试探李丘,而李丘却把四方推出来做挡箭牌时她想不到,那?之后李丘的种种转变,再到前几日李丘说那?样?的话时,她也该想到了!可她却没有?,她宁愿自欺欺人?地以为她或许侥幸得到了那?个万一,也不愿意相信自个儿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到头来,一步接一步,却让事情演变得越来越棘手。

李丘却没回陆长宁的话,他?死死盯着陆长宁的双眸。

“为何夜里你看不见东西?”那?日夜里陆长宁看似无意,实则却小?心翼翼地跟在四方后头时,李丘便已经心生疑惑,只是?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也不愿信。如今看来,原来她的眼睛真的有?问题,而非他?多心。

李丘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怒气?,可目光里却又全是?对?她的关切之情,李丘如此一副状似深情的模样?,不觉让陆长宁愣了神。

这下可好,她不仅暴露了自己的女儿身,还一并连她夜不能?视的弱点也被李丘知晓了。

“早些年征战沙场留下的旧疾。”

陆长宁轻描淡写一句话,像是?一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老实说,于她而言这是?长在她身上的疮疤,这么?些年过去,她早就习惯了。况且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伤,只要有?关,无论?去哪儿,做什么?都不妨碍。

见陆长宁习以为常的模样?,李丘恍惚想起那?日她和山匪说的话“来日若有?刀剑从你心上三寸穿胸而过,又或是?刀剑在肩上划出一道刀口……”,这些年她以男儿身示人?,又是?习武,又是?征战沙场,混迹军队,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怕是?也有?许多。

陆长宁打了一盆水,拧了一块布走向李丘。

“殿下,请把手给我?。”陆长宁伸手出,她看着李丘。

李丘便像是?被陆长宁施咒一般,极为乖巧地摊开手。李丘的手掌心早被血渍染得通红,两道剑痕之下翻出红通通的血肉,实为触目惊心。

“不苦吗?”李丘眸光一动,久久无法从陆长宁身上挪开他?的目光。陆长宁身上背负的东西,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陆长宁原准备帮李丘擦一擦他?手上的血迹,却在听见李丘那?句话之时,猛地顿住。李丘的话便似是?戳心窝的匕首般,既让她心中涌出热血,又让她隐隐心痛。

陆长宁抬头,直视李丘问他?:“殿下呢?”

他?原是?天之骄子,有?满心满腔的抱负,可如今却被困在朝堂之外,进进不得,退又无路可退,甚至连生死都无法握在自己手里。

陆长宁的眼睛当真毒辣。

旋即,李丘笑了一笑,似是?自嘲一般。陆长宁见李丘笑,跟着笑了笑。

陆长宁拖着李丘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掌心大片大片的血迹。没一会儿,那?盆清水便成了一盆血水。

饶是?陆长宁这般小?心轻手,却还是?弄疼了李丘,使得李丘眉头一皱,倒吸一口气?。陆长宁见他?这般表现,也很揪心,不禁蹙眉,轻轻往他?手上的伤口吹气?。

李丘看见陆长宁心疼蹙眉的样?子,又开心又难过。

“我?没事。”李丘就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轻声安慰陆长宁。

陆长宁没敢抬头看李丘,她低着头,从唇齿间吐出气?音道:“嗯。”

陆长宁拿出先前李丘给她的金疮药轻轻洒在李丘的伤患处,另裁了两块布条小?心谨慎地帮李丘包扎伤口。

“虽说殿下给的这瓶金创药治伤有?奇效不假,但为防万一,明日殿下还是?正经找个大夫瞧一瞧为好。”

“这不是?挺好的?”李丘却是?笑,他?看了看陆长宁帮他?包扎的手。

陆长宁也懒得和李丘掰扯,于是?便随他?去了。

陆长宁问李丘:“殿下可知道今夜来的黑衣人?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