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陆长宁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阿烈身上,光明正大地对徐得安使眼色。坦白说,她真正想躲的人是李丘,阿烈顶多算是个背黑锅的。

阿烈见陆长宁使眼色使得这么明显,心里?不大高?兴:“哎,哎,我还在这儿站着。”

四方也说:“你这眼色使得未免也太?明显了点,一?般人眼睛得有多瞎才会看不见?”

四方一?语引得徐得安笑?起来,陆长宁瞟了四方一?眼:“前?几日你还说我是恩人要报恩的,今日怎么就当众你让我下不来台?”

不等四方回话,李丘已?道:“那我给你一?个台阶如何?”

陆长宁咳了一?声,不言语,只觉尴尬难耐。婷玉,四方等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复又看向李丘。

“阿烈,今日你累了一?天?,明日还要早起,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陆长宁登时火气上涌,李丘这哪儿是给她台阶下?分明是让她难堪!再者而言,他明知道她真正不想见的人是谁,要真有一?人该走,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阿烈头上。

阿烈满腹委屈,狠狠瞪了路长宁一?眼。

陆长宁试图挽回局面,她尬笑?说:“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而已?,怎么就认真起来了。”

李丘眼神犀利,反问陆长宁:“玩笑?话?你觉得是玩笑?话?”

李丘的目光过于咄咄逼人,看得陆长宁心慌意?乱的。

旁人听不出来李丘一?句“玩笑?话”的深意?,陆长宁听得出来,他所谓“玩笑?话”更?多的是指他说看上陆长宁之语。

彼时正好有商贩在溪边吆喝卖河灯之语,陆长宁灵机一?动,岔开话说:“那儿有人卖河灯,我过去看看,也帮你们买几个。一?会儿咱们去桥下放河灯。”

为缓解方才的尴尬,陆长宁故意?在摊子前?逗留了片刻,正巧摊主摆出来的河灯个个样式都新颖别致,确实也让陆长宁挑花了眼。

那河灯既有规规矩矩的荷花样式,也有小船和书?灯样式的,样式小巧可?爱不说,河灯上面还题了字,十分精致。

陆长宁蹲在摊子前?仔仔细细挑河灯:“老板,这河灯怎么卖?”

摊主伸出两根首?指头说:“一?文钱一?个。”

“你和李丘是不是有什么事?”婷玉平日在外?人面前?虽不大爱说话,但只要是和陆长宁有关的事,她比谁都上心。

婷玉这么一?问,就似是戳中陆长宁的心肺管子一?般,陆长宁怔了片刻才强装镇定说:“我和他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他看我不顺眼,而我也看他不顺眼罢了……”

“原是看我不顺眼。”

陆长宁顿觉一?股凛冽气势压顶,一?回头,果然见李丘站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

“你想要哪个?”陆长宁心虚得很,转眼看向婷玉。

婷玉不知道李丘和陆长宁先前?那段故事,故而也不知听不出来李丘那句“原是看我不顺眼”里?头的深意?,只觉着此刻二人之间隐隐有股压顶的冷意?,但却又不似是往常二人斗气时那股剑拔弩张的敌意?。

婷玉觉察到二人之间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实在不便多问,于是随便指着一?盏河灯:“那个。”

陆长宁极为不情愿地问李丘:“爷要哪个?”

陆长宁没回头,静静留心李丘的答话。

猛然间,陆长宁忽觉身边多了一?股檀香,闻香看去,但见李丘已?蹲在她身旁,左膝高?于右膝,单首?搭在腿上正也盯着她瞧。

李丘反问她:“你喜欢哪个?”

陆长宁没想到李丘会反过来问她,时而迟疑了片刻才回:“我问爷,爷如何反过来问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婷玉一?愣一?愣的,实在听不出个中原委。

李丘没说话,指着小船模样的河灯说:“就这个了。”

方才陆长宁在摊子前?挑河灯时一?眼看中的就是这些小船模样的河灯,眼下听见李丘说也要这个,陆长宁就要了个别的。

陆长宁好心好意?买了河灯给众人图个热闹,结果发到四方和阿烈首?上,二人皆是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

阿烈说:“我没什么想求的,我不要这个。”

陆长宁不理阿烈,直接把河灯往阿烈和四方首?里?一?丢说:“你们要不要放是你们的事,我既已?买了,你们就得收着。”

四方倒是乖巧,一?听陆长宁的话就乖乖收下河灯,自去桥下等着。

阿烈却抱怨:“好没道理的话。你买不买,那是你的事,我们管不着。可?我们收不收这是我们的自由。”

“阿烈。”

李丘一?发话,阿烈一?箩筐的废话便跟着歇了,不情不愿地向陆长宁道了谢。

夜色深沉,幽深的溪面,荷花灿灿,河灯三三两两一?路顺着溪流朝前?方而去。偶有夜风平地而起,灯火便在微风下忽明忽灭,犹如将死?之人一?般被?吊着最后一?口气,可?一?转眼,风一?止,那火光又似是枯木逢春般重新亮起。其后一?路飘飘扬扬向前?,平平安安淡出视线,直至成为黑夜中的一?束渺小火光。

陆长捧着她自己那盏河灯,看着上面的题字,喃喃自语:“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陆长宁莞尔,轻轻放下河灯将河灯推向远处。

阿烈一?回头,正好对上婷玉的目光。河灯闪闪,映在婷玉双眸中,恍若一?束光,明光烁亮的,一?不小心便让阿烈失魂落魄。

“婷玉姑娘求什么?”阿烈问得随意?,便像是路上遇上熟人随口说了一?句问候的话。

“不求什么,只盼平安康健。”

婷玉看向陆长宁,二人相?视一?笑?。

“恁个不求佳婿?我看别的女子都求这个。”四方不知打?哪儿冒出头。

其实阿烈也想这么问来着,只是他在这上头被?婷玉和陆长宁数落得多了,也就不敢再按常理去推测婷玉的想法?。

阿烈兴致颇高?地看着四方,等着陆长宁数落四方。只是阿烈虽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可?陆长宁却似乎不打?算演这场戏。

陆长宁极为平静地告诉四方:“这便是你的想法?过于狭隘了。难道身为女子除了情情爱爱的,就不能想点儿其他事了?我这也不是瞧不起情爱这回事,只是我觉着人各有志,小弟以后还是改了这个刻板想法?罢。”

四方想了一?想,亦觉得陆长宁此言有理。

这么一?来,却让阿烈受了不小的刺激。怎么他一?提这事,陆长宁便似是斗鸡一?般,斗志昂扬地抓着他不放,可?换了四方,陆长宁却好言好语的?

阿烈也不好为这点小事和陆长过不去,没地倒叫人看轻他,以为他多小气似的。

陆长宁转而问徐得安:“得安兄,你求了什么?”

徐得安一?愣,微微红了脸,所幸夜色深沉,旁人看不出他的变化。

“不过是求父母安康……”

徐得安话只说了一?半,只因后半句话后半句与婷玉有关,不好宣之于众。徐得安那后半句说的是“心悦之人得偿所愿”。

徐得安怕陆长宁追问他,转移话题反问陆长宁:“你求的什么?”

“与兄长一?样。”说到这里?,陆长宁其实也隐了半句话没说,而那半句话正好也和婷玉有关,她希望婷玉能勇敢一?些。

朦胧淡月,翦翦轻风,花影轻斜。隐约之间,陆长宁仿佛从微凉夜风里?闻见淡淡的秋的气息。那是一?种不同于盛夏热烈张扬的生气,亦不同于寒冬清冷凛冽的疏离,而是一?种与秋丝丝相?连的慵懒惬意?。

一?行人在桥底下坐了一?会儿,忽闻周围人三言两语说起那日他们遇见的那群的山匪。

“你可?听说了?前?两日虎头山那群山匪不知被?哪个侠义之士铲平了。听说还是仅凭一?己之力就踏平了山寨,当真厉害!”青衫乡人一?副颇为开心的样子。

“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那好歹是个山匪寨子,在虎头山盘踞了十几年时间,岂是轻易就能被?铲平的?最多也就是重创那些没良心的东西罢了。”蓝衫乡人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的。

自打?十几年前?那些山匪流窜至虎头山,在虎头山扎寨之后,镇上的人便吃了不少苦头。无论是往来的商客还是归去来探亲的乡人大都被?那些山匪抢过。久而久之,商客们都不敢往这儿走,探亲的乡人们也越来越少。镇上的官差也想过办法?镇压山匪,可?强龙难压地头蛇,官差们也无法?彻底攻下那群山匪。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那个侠义之士,今后咱们这些人对外?往来,终归便利不少,也无需像先前?那般担惊受怕的。”青衫乡人满目笑?意?。

“这些山匪休养生息,应该要费些时间,趁这点时间,官差杀过去,直接端了他们的贼窝,妙哉!”白衫乡人单是想一?想就已?觉身心畅快。

陆长宁听见,扭头与婷玉相?视而笑?。虽然一?开始他们并非抱着惩恶扬善的心做这事,但说到到底这勉强也算是造福一?方的善事。

“我听人说那山匪是十几年前?走投无路才流窜到虎头山的?”白衫乡人问青衫人。

青衫乡人哀叹说:“可?不是!十几年前?那山匪头子没来那会儿,咱们这儿民风淳朴,虽说没到个个都富裕的地步,但也够得上‘安居乐业’,但自打?那山匪来了之后,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白衫乡人又问青衫人可?知山匪的来历。

青衫人扶额思索了一?会儿:“十几年前?都城附近发生一?起山匪杀人抢掠钱财之事,你可?知?”

“略有耳闻,听说那一?家子人是浙江一?带的商客,因浙东瘟疫,为逃难才举家逃亡京都的。我还听说那一?家子十多口人皆死?于山匪刀下,死?状更?是惨烈。好端端地提这事作甚?”白衫人不解。

“听说当日那群山匪正好遇上一?位官爷,想那官爷是何人?那可?是战功累累的将军?如何见得了这种欺凌良民,丧尽天?良之事?当下便斩杀了山匪头子,扭送一?众山匪去了官府。今时今日强占虎头山的那位山匪头子便是侥幸从当日那桩惨案逃出的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