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府,陆长宁正巧遇见?寻她不见?,准备打道回府的元臻。
对元臻而言,陆长宁是情敌,是险些夺走他所爱之人的男子。于陆长宁而言,元臻是一个张媛喜爱的男子,是视她为?情敌的人,所以二人一碰面就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元臻下马走来作揖道:“见?过将军。”
“是你?”
陆长宁翻身下马,便有府中家仆走来将马牵向马厩。
元臻道:“我?与媛儿亲事已定。若非将军倾力相?助,我?与媛儿之事不会如此顺利,故此特来向将军道谢。”
陆长宁笑:“这既是你们所求,亦是我?心中所求,何须谢我?。”
那日七夕在乞巧楼经张媛提醒,元臻才?偶然瞥见?陆长宁。那时?因张媛与陆长宁婚约在身,而陆长宁又在查找张媛下落,元臻心中不快,难免小瞧陆长宁,认为?陆长宁是小人。
如今看来,那时?他是错看陆长宁了。
元臻心有愧疚:“将军这样说,那是将军海涵,可我?不能不谢,将军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陆长宁忙接话?:“真不用你谢我?。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如此便是你们不辜负我?一番心意,也算是你们真心谢我?。”
“媛儿的意思?是如果将军不嫌弃,来日我?与媛儿的喜宴还望将军能来吃一杯酒。”
陆长宁却?未答,她笑了笑,整了整衣领反问元臻:“喜宴定在了哪一日?”
元臻答:“来年暮春,三月初三。”
陆长宁抱拳:“那我?便提前向元臻兄和张媛姑娘道声喜。”陆长宁又道:“只是凭我?和张媛的关系……我?虽不讲究这些虚的,可那日毕竟是你们的好?日子,若叫别人瞎说些有的没的,坏了你们的心情,那就是我?的罪过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不便出席。”
元臻原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张媛坚持,他亦无法,少不得依从。如今陆长宁自个儿否了,倒省了他不少麻烦,也能让他放心些。至少来年他和媛儿的婚宴上,他大可以坦荡些,不必忧心有人借故捣乱。
“如此元某也不便强求。叨扰将军多时?,还请将军不要怪罪。元某尚有琐事缠身便先告辞了。”
陆长宁作揖道:“元臻兄客气得紧。”
月夜,陆长宁与林湘江在府中小花园赏月。漫天璀璨星辰在沉沉暗夜汇聚成耀眼河,灿烂夺目,叫人一不小心便跌进星河的光彩中无法回神。
立秋已过,夜风中隐隐透着?些触肌既凉的寒意。
陆长宁靠在林湘江肩上,似是撒娇般说:“阿娘,明日我?打算带婷玉出趟远门,我?想去?送一送徐得安。”
林湘江纳闷:“得安今日一大早便启程回东都了,你自个儿贪懒,日晒三竿了还不起,错过送他的时?辰,这会儿人都走了多少里路了,你倒想起来去?送一送他?你这唱的哪一出?”
陆长宁摇头:“非也。前些日子听阿娘提起婷玉的婚事,倒叫我?留了心。我?这儿现有一个合适人选,比起刘侍郎家的长子,咱们对他更知根知底些。”
林湘江拉着?陆长宁的手笑:“噢?你能和娘想到一处,娘很?高兴。不像你阿郎似的,总糊弄我?,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个儿过得开心就好?。”林湘江看看陆长宁说:“你说的是哪家公子?”
至此,林湘江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也未想到陆长宁前后文意。
陆长宁笑,“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不是往日她对阿郎说的话??她原以为?阿郎没听进去?,没想原来是记在心里了。
陆长宁悠悠说:“我?说的是得安,我?想趁这次机会撮合婷玉和得安。”
林湘江一愣,脸上的笑也跟着?僵住,一时?说不上话?。
良久,林湘江道:“可你与徐得安有婚约……”
陆长宁抬头:“阿娘犯糊涂了不是?众人皆知当?年阿娘诞下的是男子,既是男子,如何与男子成婚?我?这条命是爹娘拼死护下来的。这条命不单单时?候我?自个儿的,更系着?陆府上下诸人之命。”
林湘江半晌说不上一句话?。
当?年惊魂一夜,至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
林湘江临盆那日,宫里来人传话?说今次林湘江若是诞下女胎,当?场溺毙,若为?男胎,禁军自会退出陆府,回宫复命。
那人轻描淡写?两?句话?却?吓得林湘江和陆丰年险些魂飞魄散。他们哪里料想得到一桩天大的喜事转瞬间便成了他们二人的灭顶之灾。
那夜林湘江生产之时?,陆府上下灯火通明,府外则有禁军把守,府内府外皆是生人,陆府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今次之事实为?凶险可怖,未免人多嘴杂,林湘江不敢让别人在产房待着?,只留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心腹。
至子时?,林湘江诞下女婴,婆子颤颤巍巍地抱着?孩子走到林湘江跟前,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林湘江又看看屏风外头的丫头们,愁容满面,轻声道:“夫人,是……是女婴。”
这婆子是林湘江娘家旧人,自打林湘江出生之后就一直跟在身边,早年陆平瑶出生时?亦是她寸步不离守着?。
林湘江当?下便觉红了眼睛。
婆子急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林湘江勉强撑着?身子,虚弱道:“快,快把孩子抱出去?。”
白日林湘江和陆丰年得知宫里来人的意图后便已商定对策,若林湘江生下男胎,自然好?,可若为?女胎便立即从窗口抱出去?,换一个男婴回来。
按理,那日来的禁军原当?围住产房以免徒生变故,但恰巧那日来的禁军头领曾与陆丰年有些交情,故而那夜产房外头只派了两?个禁军守着?。是以那夜情势虽凶险,但稳婆还是稳稳当?当?当?地将陆长宁抱出去?,另换了一个男婴进来,这才?侥幸保住陆长宁一条命。
当?日情状,如今想来,林湘江仍会吓出涔涔冷汗。
陆长宁像个孩童似的,开怀一笑说“这辈子,旁的东西我?一概不想,只想承欢爹娘膝下。将来婷玉与他夫君若肯,无论男女,我?抱一个他们的孩子过来养着?,也叫阿爹阿娘享享儿孙绕膝的福。”
当?年林湘江和陆丰年拼尽全力才?护住陆长宁一命,陆长宁这般懂事又明事理,林湘江自然欣慰,可又难免心疼她如此懂事。
林湘江抚摸陆长宁的侧脸,爱怜道:“你可想清楚了?”
陆长宁郑重道:“想清楚了。阿娘不是也说得安为?人可靠,是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既是这般好?的归宿,总不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不是?”
林湘江把陆长宁揽进怀里道:“为?娘宁愿你不要这般懂事。”
陆长宁笑,抬头问林湘江:“可这些年怎么不见?阿爹和阿娘手里的戒尺这么想?想是那把戒尺成精了不成?”
林湘江轻点陆长宁的额头:“你啊,就是欺负为?娘心软,有本事这话?你去?找你阿爹说。”
她哪有这个胆子?所以笑了两?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前两?日我?在东市找裁缝做了一身衣裳,也顺便给你和婷玉做了一身,你那身还是你往日喜欢的赤色,一会儿你都带回去?罢。”
陆长宁道:“可我?现在不喜欢红色,阿娘往后不要再?做红色衣裳了。”
“好?端端地,怎么又不喜欢了?”林湘江面露不悦。
“这红色衣裳废染料,价贵,如今我?说不喜欢,不要穿,不是正好?替阿娘省钱,阿娘怎么反而还不高兴了?”
“前些年也不知是谁哭着?吵着?非要红色衣裳穿,那会儿怎么不想红色衣裳价贵,费钱呢?”
“那是孩儿年少不经事,不知道维持这么一大家子人的生计有多不易。可如今不一样了,孩儿大了,知道为?家里省钱了,阿娘该开心才?是。”
“又胡说八道。”
陆长宁起誓:“孩儿所说句句属实。”
林湘江拿陆长宁没办法,只得依她:“你不喜欢,以后我?不再?叫人做就是,可这一次为?你做的这身衣裳,你无论如何得穿上,不然叫你阿爹知道,仔细你的皮。”
“阿娘放心,这我?知道。”
“你既然已经决定撮合得安和婷玉,阿娘不好?再?说什么。可这件事成与不成,还要看婷玉和得安的意思?,不是你能强求的。”
“这我?自然知道,若他二人没有那样的心思?,我?总不至于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成亲罢?”
“还有一点,这次出远门,你与婷玉一定要互相?照应,阿娘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孩儿知道。可阿郎那儿……”
“你阿爹疼婷玉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况且这是为?婷玉好?的事,他不会说什么。你只管去?办,若能成,自然好?,若不能成也无妨。”
夜渐深,林湘江的眼皮愈发沉了下来,于是林湘江便让陆长宁早些回去?歇息。
陆长宁捧着?两?件衣裳路过小花园的假山,猛地想起几年前她与婷玉初次见?徐得安时?的样子,那时?她抢了婷玉的衣裳穿在身上,不想就让徐得安碰上了,吓得她落荒而逃,所幸徐得安当?时?并未发现是她。
一晃眼,他们都已长大,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
他日婷玉远嫁东都,她必定会不舍的。如此一想,她竟有些不想做徐得安和婷玉的月老,为?他们牵线搭桥了。
陆长宁低头看看手中的衣裳,莞尔一笑。
第二日,陆长宁等人出发前往东都。
日暮时?分,阿烈见?天色渐昏便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若按陆长宁的私心,她是想连夜行路的,如若不然,他们与徐得安之间永远隔着?一天的路程,哪里还能赶上他,可她又不能明说,只得听从阿烈的安排。
进入客栈,阿烈向店家要了四间房,哪里想到婷玉却?忽然说她要与长宁住一间,三间足矣。
李丘已知陆长宁是女儿身之事,自是没甚好?说的,可阿烈不知,故而阿烈听闻婷玉一个姑娘家当?众说要与男子共住一室,着?实吃了一惊。
阿烈颇为?惊诧:“婷玉姑娘,你们感情好?是一回事,可你们这……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共住一室怕是不妥。”
陆长宁知道婷玉这么做是为?方便照顾她,也是为?保护她,可坦白说,陆长宁受的惊吓不必阿烈少。毕竟这是在外头,且旁人又不知个中缘由,他们二人明面上好?歹得顾念着?点男女之防。
陆长宁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咱们找两?间挨着?的客房便是了。”说着?,陆长宁瞟了阿烈一眼劝婷玉道:“毕竟这出门在外,咱们两?个□□爱,别人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阿烈吹眉道:“诶,你这是说我?呢?”
婷玉待要反驳,陆长宁背着?李丘和阿烈悄悄给婷玉使眼色,婷玉便不好?再?说什么。
陆长宁一回头,正好?对上李丘的目光,又见?他悄悄在笑。
四目相?对,二人具是一怔。
陆长宁问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