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蓁与罗刹僵持了许久,见还不能将其压制,再拖下?去怕是被它挣脱出来,她焦急地思考着可还有别的法子?,头一次希望花鳞也能在此,三?人合力将其诛灭。
而那已将近烟消云散的龙气还弥留在空中,沉重地摇摆着残破不堪的躯体,元思蓁见这?龙气仍旧护着罗刹,搅乱他们的法器灵力,便朝凌霄喊道:“龙气从何而来?”
她曾在前朝皇陵中见过李淮的真龙紫气,不过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而这?被罗刹浸染的黑龙久久不散,必定有盘龙之处,捣其龙脉,才能毁之。
盘龙之处,便是龙气源头,凌霄本就有此意,还早早就推衍出了位置,见元思蓁与自己想到了一处,现下也不是互相防备的时候,便指着东南方向的高地说:“皇城东南。”
元思蓁回头一看?,正是望仙台所在的龙首山。
龙首山是皇宫地势最高之处,能俯瞰整个太液池,而望仙台势侵天汉,高足有百五十尺,廊舍五百三十九间,登上此台,仿佛能瞧见天庭的琼楼玉宇,是以名为望仙。
而地势之高于他们飞天罗刹而言极为有利,她与凌霄对视了一眼,便将伞中的紫火撤去,飞快往望仙台奔去。
少了一人压制,罗刹就要挣伞而出,凌霄长袖一甩手中法诀不松,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托着罗刹往望仙台去。
靠近望仙台,残破的龙气渐渐恢复,罗刹鬼气更是浓重,它的身体在空中逐渐变大,龇牙咧嘴地发出几声嘶吼,皇城中的众人听着犹如磨骨割肉,心?神震荡。
此时无论是刚入宫的官员,还是宫中的守卫宫女,都太抬头去寻那嘶吼声的来处,却见空中的赤发罗刹,犹如恶鬼降世,胆子?小的甚至吓得抱头鼠窜。
元思蓁听着四起的呼喊声,更是加快了脚步奔跑,他们要将罗刹引到此处,趁他龙气汇聚之时寻到龙脉踪迹,再斩断龙脉将其诛灭,而她则要先入内与凌霄接应。
可就在她踏入望仙台的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涌出,她下意识朝周边望去,却是什么也没瞧见。
元思蓁没多做停留,祭出莲花灯就跃上望仙台最高之处,将整个皇城俯瞰在眼底。
而空中嘶吼的罗刹就要上龙首山,凌霄一挥袖撤去油纸伞,伞面收起红光却不灭,朝罗刹身上重重一击,将其打进了望仙台的范围之中。
这?盘龙之处虽已枯竭,可四周残留的龙气仍是聚在了罗刹周身,隐隐之间,又显出黑龙盘旋的姿态。
元思蓁刚要燃起紫火,寻找龙气来源之处时,她站的高台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望仙阁四周金光四起,一瞬间,在龙首山四周显出十二天王之相,各个手持法器怒目圆瞪,将罗刹围在正中心。
“这?是.....十二天王阵?”元思蓁惊呼一声,十二天王阵乃是师门秘法,是祖师爷从封神之战残留的上古杀阵继承而来,这?阵法唤出十二天王法相,能将在阵法中的妖魔绞杀得一干二净。
十二天王阵犹如屠龙之地,那罗刹鬼影本就被元思蓁与凌霄打得元气大伤,一入阵法再没了脱逃的机会,周身龙气被天王法器撕裂,没了龙气护体,它在阵法中垂死挣扎,嘶吼声惊天震地,就连元思蓁听来也心?头一震,只觉周遭都沉浸在了巨大悲愤之中。
罗刹鬼影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最后一击便能将其收服,元思蓁飞快掐起法诀,将莲花灯直接往天王阵中祭去,紫火从灯芯猛然跃出,熊熊火焰势如滔天。
而还在山脚下?的凌霄也不甘示弱,油纸伞随着他的指引从半空坠下?,伞面闪耀着盈盈波光,朝罗刹鬼影盖去。
这?功德归谁,看?此一击了。
就在油纸伞和莲花灯要同时撞上之时,一阵疾风从阵心地底而起卷上罗刹,一时间阵中金光四溢,巨大的罗刹恶鬼犹如被风刃搅碎,骤然消散在阵中,只留最后一丝微风拂动,吹开地上的花丛,露出一把画满繁复花纹的折扇。
元思蓁的紫火已止不住去势,与油纸伞扑在一团滚落在地,眼见到手的功德就被抢了去,她在这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怒意才翻涌而出。
“花鳞!你胜之不武!”她咬牙切齿地喊道。
此时十二天王法相已散,花鳞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闲庭信步地走向她的折扇,根本不去听元思蓁在望仙台上的悲愤怒骂。
收了这?功德,她的折扇正中便画上了一个赤发绿瞳的恶鬼,鬼影身边还缠绕着一条黑色巨龙,将折扇上的所有空隙填补得满满当?当?。
至此,她已功德圆满。
即便离得远,元思蓁也能看到她扇面的金光,心?中更是一片绝望,花鳞功德圆满,而她前功尽弃,即便莲花灯也只差这?一个功德,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元思蓁又是气恼又是伤心?,一个人在高台之上恨得直跺脚,却没有任何改变的办法。
功归花鳞的一瞬,凌霄也难得面露怒容,待已成定局之后,他倒没像元思蓁那般难以接受,反而又挂上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走上了龙首山,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一边可惜地摸着伞面,一边对花鳞说道:“想不到是小师妹渔翁得利了。”
花鳞眼中虽有喜意,可面上仍是无甚表情,也不多看?扇面上的花纹,就将折扇收起别在了腰间,对凌霄说道:“师兄此话不对,我并非渔翁得利,若是没我这?阵法,你俩只怕收不了这?罗刹。”
她回宫之时便察觉了黑龙之气,还费了些?时间推衍龙脉布置阵法。
凌霄闻言轻笑,“若没我俩耗它精力,再将他牵制到此,师妹的阵法摆了也是白摆。”他抖了抖油纸伞上的水珠,眼中虽还有失望之色,可心里?已没了纠结,继续说道:“不过你能摆此杀阵,倒是有些?本事,到时继承祖师道统,想必师父也是满意的。”
他们师兄妹三人修行多年,皆有向道之心?,下?山历练一番,也是师父对他们的考验,毕竟三?人各有所长,难论一个孰高孰低。
现下祖师道统归了小师妹,凌霄竟有些?觉得是天意如此,他与元思蓁性子都不如花鳞稳重,心?中更是有不少杂念,真要说谁更适合继续潜心?修道,那还真是花鳞。
“你何时回山?”花鳞见凌霄撑起伞要下?山,若有所思地问道。
凌霄脚步不停,也再没有回头,轻声说道:“我兴尽之时吧。”
伞下?之人衣袂翻飞,与他来时一般,去时也不曾有丝毫的留恋。
没了回山的牵绊,这?世间还有许多际遇在等着他,绝不会?在这一处绊住自己的脚步。
-------------------------------------
罗刹恶鬼惊吓到了宫中众人,可随之又出现了天王法相将其镇压,反倒让不少人觉得是神仙显灵收服鬼怪,私下?议论纷纷,各有所忧。而李淮反倒借机命人散播这是意有所指的祥瑞之兆,为他接下来的登位,提前做好了准备。
传位旨意他早就拟好一份,可没想到在蓬莱殿的暗阁里?还搜出一份李延庆亲手所写的,李淮心?下?了然,他失忆后的一番作为,想必又得李延庆看?重。
那旨意上只差一个龙印,只有一国之君才又资格盖上传国玉玺。
此时传国玉玺被新的总领太监端在玉盘上,恭恭敬敬地朝李淮献去。
他双手托起这沉重的玉玺,最后看了一眼诏书所写,便毫不犹豫地将龙印稳稳盖在了上面。
至此,尘埃落定。
今夜的长安城已翻天覆地,待两个时辰后晨鼓从太极门上敲响,便是新帝登基之时。
而在这两个时辰,皇宫之中忙成了一团,李淮反倒得了空隙,方才那罗刹之相让他极是担忧元思蓁的安危,现在便立刻遣人去寻。
元思蓁此时还坐在望仙台的高台之上,气头已过,只剩落寞,心?里?头空落落的,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已经嚎啕大哭了一场,现在只剩几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她独自悲伤之时,一声突兀的叹气声在空荡荡的望仙台上回荡,她立刻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墙上挂着一幅随风飘荡的卷轴,那卷轴上画的是仙人奏乐,而有一女子坐在云端向她看来,正是尉迟才人的模样。
“你果然是器灵。”元思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起身走到卷轴跟前,看?着尉迟才人问道:“为何你要扮做尉迟小娘子??”
器灵从云端飘下?,落在画中的宫殿上,若有所思地说:“看?热闹罢了。”
“看?热闹?”元思蓁不解。
“哎,我在画中待了好些年,每日都对着三?面白墙,只能瞧见道观里?打扫的道士,还有尉迟夫人偶尔来瞧我一眼。”器灵倒也不隐瞒,语气轻柔地说道。
“她知道你是......”元思蓁皱眉又问。
器灵摇了摇头,心?中也对尉迟夫人有着感激之心?,“她只以为我是一幅画,将对女儿的思念都寄托在我身上,十几年来的首饰衣物全都带给我,还总在房中给我念那些杂书话本。”
听完这?话元思蓁便明白过来,为何这?器灵的种种行事总仿照着书中所写,想必是百无聊赖的时光中,只能从书册里?获得乐趣,将那些故事都看做是世间常态。
“你入宫勾引吴王,再陷害李淮,可是按着那本演义而来?”她虽能理解器灵不似常人的心?态,可对她做的事却不能苟同,这?一个举动,不仅会?置李淮于死地,更会让尉迟家毁于一旦。
器灵看出她眼中的不虞,捂着脸轻笑了几声,才说:“入宫非我之意,那日在梅园我只想按着《玉灯记》所说与李淮攀谈,没想到还引来了李沐,那天之后,我就忽然被圣人召进了宫中。”
元思蓁皱眉一想,难道李延庆瞧见梅园之事,以为是他两人争夺尉迟小娘子?,才刻意为此,好引得兄弟相斗?
她回想李延庆养蛊般的所作所为,便觉这?个猜测应是无错,只是李延庆估计也没想到尉迟小娘子?是个心?智不全的器灵。
若真按着那本演义中的情节发展,李淮会?逃狱造反,兄弟相争社稷覆灭,引出一个乱世之局,如今虽不是如此,可也演了一场宫闱斗争。
“你可看够了?”元思蓁语气凉凉地问,思忖起如何将这?器灵给收了,那副从道观里?取下?来的卷轴就带在身上,或许要再用上它。
器灵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有些?可惜地说:“虽然精彩,可总是差点什么。”
元思蓁将手背在身后,挡着器灵的视线从莲花灯中抽出画卷,她之前也没想到,因着画卷与灯面材质相同,竟能被收到灯中。
她想将器灵引出这副画,便试探地问道:“你为何能在道观中修炼成器灵?”
“我本就是器灵,根本不需再修炼,不过是被真人放在了道观中罢了,他只说要我待上十七年,年头到了,我就出来了。”器灵微微扬首,竟还有些?得意。
元思蓁本就想过会?不会?与师父有些?关联,听到‘真人’二字心?下?一惊,连忙又问:“哪位真人?”
器灵见此却不答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他为何将你放在道观之中?”元思蓁心?中已有了答案,更是迫切地想知道师父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