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元思蓁基本上就没见过李淮的面,她平日炼化妖丹,偶尔偷闲就去城外郊野逛逛,看能不能碰上几只别的精怪,心里头想着的都是早日积满功德。
可直到该回长安城的时候,她也还未将妖丹完全炼化,便只好带着妖丹上路。
在启程前,她原本想去看看岑夫人,却听人来报,岑夫人在牢中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了。
她虽早已猜到,岑夫人离了丹炉便不久人世,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那日她将牙齿转交给岑夫人时,还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丝爱慕之?情,或许这一番变故下?,沉重的愧疚与思念,成了压垮她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才早早撒手人寰。
此次回程李淮并未带上全部的人马,只是让几个重要的官员跟着,像御药房这样的,则全部留在了武昌,过段时日再回。花鳞也因?此跟着柳太医继续做些救济灾民的活儿,顺道照看照看勉强能下床的凌霄。
与来的时候一样,元思蓁作为李淮的贴身护卫,与他同乘一辆车。
一路上的景色已与来时全然不同,树梢上不再?只有新发的绿芽,而是一片郁郁葱葱,连天气也热了许多,元思蓁在车里头时,总爱拿着把折扇扇风降暑。
李淮却像是完全不怕热一样,身上好几层的衣衫都穿的整整齐齐,在车里头一看案卷就能看上一天,不眼晕也不流汗,元思蓁时常腹诽,这人怕不是冰做的,脸冷心冷不怕暑。
临近长安城前一日,车队在官道边的驿站落脚修整一晚,因?着一整天都坐在车里,元思蓁只觉周身酸痛,一下?车便寻了棵老树拉伸一下?筋骨。
“袁兄!”尉迟善光瞧见她,也走到了老树边上想聊上几句。
自从救了他一命后,尉迟善光便对元思蓁称兄道弟,有事没事都喜欢过来聊两句。
元思蓁见他今日笑容灿烂,心情极佳,也挥了挥手道:“左郎将有何喜事?”
“离开长安这么久,终于要回了,能不高兴吗?”尉迟善光靠在树干上,嘴角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元思蓁记得李淮说过,尉迟善光回长安前在边关待了许多年,并非是个念家的人,甚至还更喜爱在外头没有人管束的日子,这一回如此迫切想回,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尤三娘。
她既已知道尤三娘就是死而复生成为不化骨的小周主,回长安后定是要会上一会。
“尤三娘为何要来长安城开淮南记?”元思蓁想了想便直接问道。
尉迟善光见这家伙直接戳破他心中所想,有些窘迫道:“就是继承衣钵吧......”
“她每日就是忙着小饭馆,没别的事儿了?”元思蓁继续问。
“三娘一心一意都扑在研究菜式上,我要寻她,也只能去店里头。”尉迟善光像是有些失落,他说完顿了一会儿,又皱着眉头问:“你问三娘的事儿做什么?”
元思蓁扯了扯嘴角:“左郎将别误会,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见尤三娘一个弱女子能这么快撑起店门,好奇罢了,我还想着哪天不做王爷的护卫了,也去开家小店!”
不化骨是因执念而生,只有执念消散,才能入土为安。她之前猜测,小周主的执念应该是她得到又失去的权势,若是如此,尤三娘又怎会每日都扑在研究菜式上呢?
难不成一个宏图大略的女皇帝的执念就是做吃食?
元思蓁绝是不信的,这后头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尉迟善光听了她的辩解又笑道:“逗你呢!还当真?再?说,以你的小身板,怎么能入三娘的眼!”
“左郎将这话说的,我这小身板可是把你从皇陵中拉了出来啊!拆城之时也出了不少力!”元思蓁这些日子也弄清尉迟善光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便故作气恼道。
尉迟善光连忙赔罪,朗笑道:“是我用词不当!”
他是李淮心腹,前朝僵尸与鳄鱼妖的大致缘由,李淮并未对他隐瞒,此时再说到此事,尉迟善光不由叹了口气,问元思蓁道:“你可有见过识破药炉的道士?”
识破药炉的其中一个道士就在他眼前,可元思蓁却只能故做沉思地说:“见了那么一眼,果然仙风道骨。”
尉迟善光闻言眼中一亮,面上又犹豫了一番才开口:“你可知他去处?”
元思蓁摇了摇头,“高人不都是神出鬼没的吗?”
“那倒是可惜了。”尉迟善光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地说。
“左郎将这是遇到什么鬼怪之事了?高人不在也没事,我也认识几个厉害的道长,或许能帮得上?”元思蓁连忙又问,一看尉迟善光就是有事,到手的功德可不能飞了。
尉迟善光一脸不信地说:“你能认识什么厉害的道长,想必都是装神弄鬼的牛鼻子老道,我早就觉得长安城里的这些家伙碍眼,回去之后定把他们都扫出去!”
元思蓁之?前就觉得尉迟善光对道门颇有敌意,可这一回却主动询问,极是怪异,便忍不住继续说:“我认得的道士虽不是三清祖师那样的高人,可却不比那识破药炉的道士差,若左郎将真有意一见,在下也是愿意引荐的。”
她说话间,尉迟善光的脸色变了又变,极其纠结,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笑了笑说:“若我真有意,再?来找你!”
元思蓁见他不愿多说,也没继续追问,不过刚回了厢房,就迫不及待地问李淮一二。
李淮也觉奇怪,依他所知,这些日子尉迟善光并未遇到什么别的事儿,怎会忽然想找什么道法高深的道士。
“这就奇怪了。”元思蓁一边夹着菜一边问:“话说,左郎将为何会如此厌恶道门呢?”
她这话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李淮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下?脸思索了许久,才说道:“你莫要在意。”
元思蓁一愣,连忙道:“我虽是道门中人,但真不会在意他的看法。”
“我不是说这个......”李淮薄唇微抿,像是在心里头想了会儿措辞,才徐徐说道:“是因着尉迟家的小娘子,尉迟善光的妹妹。”
“原来他还有个妹妹?”元思蓁惊讶道,她在长安这么久,完全没听说过尉迟尚书家还有个小娘子。
李淮点了点头,眼角瞥了一眼她的神情,才轻声道:“我母亲与尉迟夫人交好,尉迟夫人诞下?小娘子后,两人便口头上说了个娃娃亲,后来传到我父皇的耳中,竟还应了下?来。”
元思蓁头一回听说此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李淮那句话的意思是怕她吃味。
“娃娃亲罢了,我哪儿会在意!”元思蓁笑了笑说:“那后来呢?为何......”
李淮见此,才继续说道:“后来,她三岁时生了重病,送到了庄子上疗养,就再没有在京中露过面,官员之?间有传闻,说尉迟小娘子早就死了,只是那病极其古怪,怕惹人非议,才秘不发丧。”
“可这和尉迟善光厌恶道门有何关联?难不成还是道士施法害死的?”元思蓁皱眉追问。
李淮微微颔首,“尉迟善光是这样想的。我也是后来让影卫去查,才知道尉迟小娘子病重后,有个道士曾来瞧过,也不知说了什么,尉迟尚书便信了他的话,把人送去了个庄子养着,可后来再也没见过尉迟小娘子,我猜,也是不在人世了。”
元思蓁听完这其中的缘由,沉思了一阵,才说:“如此说来,尉迟善光是觉那识破药炉的道士道法高深,才想着寻来替他妹妹瞧病?那这岂不是意味着,尉迟小娘子还活着?”
“或许尉迟善光自己也不知道。”李淮垂眸想了想,才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元思蓁叹了一口气,心想若尉迟小娘子真的活着,说不定是中了什么妖邪,这倒又是个积攒功德的机会。
李淮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说:“我派影卫去查探,纯粹是为了掌握情况,并没有别的心思,你莫要多心。”
元思蓁闻言噗嗤一笑,拿起筷子给李淮夹了块肉,“如今我才是晋王妃,怎会去吃味一段没头没尾的娃娃亲,何况那尉迟小娘子在不在世上还不知道呢!再?说了,我哪里是蛮横善妒的妇人。”
李淮微微一笑,又继续用起了晚膳,可心里头却觉得元思蓁的脾气有够古怪,以前爱吃味得很?,还跑到花楼里去寻他,可到了武昌却还想着把胡姬塞给他,也不知道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至于那小太监的事,他已猜到了三分。那日在黄鹤楼上,还躺着个满脸是血的人,当时没有留意,后来他才想起来,那人便是曾经被秦国公请来看风水的道士。
三人都会道法,聚在一块必定不是偶然,可元思蓁似乎完全不想让他知道,他也没有主动去问,心里头还有些期待,或许元思蓁会主动告诉他。
第二日一早,晋王的车队便早早启程,踩着城门上的晨鼓声驶入了久违的长安城。
元思蓁从车中探出脑袋,见到城门时才想起,这顶上还有个藏了十年的旧阵法,不由有些疲惫,回城后事儿一件接着一件,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李淮原是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叹气声才问:“怎么了?”
“没什么。”元思蓁缩回脑袋,托腮看着李淮轻声道。
华贵的车驾入城后,沿着宽阔的中轴大街,一路往晋王府而去,路边的百姓瞧见,皆驻足观望,有好事之?人还与旁人私语:“晋王殿下平安归来,蜀王殿下却客死异乡,也不知这长安城会不会乱。”
纷杂的吵闹中,没有人留意到,那巍峨的城楼顶上闪过一道暗红,若从天上俯瞰,便能见到一个血红的阵法隐隐显现,将元思蓁原本覆盖在上面的聚阳阵遮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好几处回应前边的伏笔~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感谢在2021-04-0422:30:19~2021-04-0523: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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