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以城为炉

“王爷......”元思?蓁心中忐忑不安,“其实寻常来?说梦与真实恰恰是相反的?,若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弄不好事实上......”

她刚出?口,便觉自己这话更像是心虚,又连忙止住了话头不敢再说。

李淮眉梢微挑,他只当元思?蓁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若梦与现实确是相反,那是不是他有朝一日真的?入主东宫,元思?蓁不但?不会离开,还会与他一起携手,登上更高?的?位置?

这幅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淮不由勾了勾嘴角。

元思?蓁看到他的?笑容,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冷笑,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再没有了睡意,可又不敢问些什么。

一直到晨鼓声响起,她都保持着?面朝李淮侧躺的?姿势,半眯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李淮起身之时,她也连忙跟在后边爬了起来?,拾起老一套,伺候他更衣洗漱,又不敢表现得太过谄媚,这番纠结下,手上的?动作自然不太利索,竟将李淮的?里衣和外衣系在了一起。

“我?来?吧。”李淮见?她系了半天也系不好,便上手自己来?弄。

元思?蓁有些懊恼地垂下手,做出?一副乖巧顺心的?模样等在一旁,心里头却不停地在胡思?乱想。

“王爷今日要去哪儿啊?可要我?跟着??”她拿起边上的?玉佩替李淮别在腰间,笑吟吟地问。

“不需跟着?我?,你做你的?事便好。”李淮轻声说道,他扯了扯手腕上的?衣袖,心里头只想着?一会儿的?安排,也没多?说几句,便离开了卧房。

元思?蓁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人走后她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可却忍不住在回忆他方才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对比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若李淮没有任何?的?疑心,那自然是好,可若他真以为自己与花鳞真有一腿,以他的?性子,能给?她留个全尸吗?

她将目光投向在桌上缓缓转动的?莲花灯,细数着?灯面上的?图案,因着?皇陵僵尸的?缘故,原本有一面空着?的?灯面,也已画上了一小?半,离着?功德圆满近了许多?。

元思?蓁心情复杂地摸了摸灯面,不由思?索若是现在溜之大吉,她还需多?久才能积满功德?

可这个念头刚冒了出?来?,便被她压了下去,好不容易在李淮身边待了这么久,现在跑她亏的?很,无论如何?,也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直觉告诉她,在武昌城中定能有不得了的?收获。

思?及此,元思?蓁随意收拾了一番,便又出?了官驿,继续在城中搜寻线索。

她从医馆行到岑府,还顺着?昨日赵娘子魂魄带的?路走了好几回,只不过仍是没有什么收获,等她又转回岑府之时,刚巧见?岑夫人带着?几个小?丫头神采奕奕地出?了门。

自那日在宴席上的?匆匆一面,元思?蓁再没有机会见?到岑夫人,此时便装作逛街的?路人,远远跟在了后边。

那岑夫人今日倒是有些兴致,坊市中的?大小?金银铺子都被她逛了一遍,可却都只停留在看,并没有花出?去一分?一毫。

元思?蓁跟着?她上了金铺雅间,寻了个机会坐到她不远处,手上把玩着?掌柜奉上的?玉器,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岑夫人身上。

她之前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岑夫人周身的?气息没有丝毫妖异之处,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只是那容光焕发的?神采与赵娘子的?死气沉沉形成鲜明的?对比,倒真像是换了命一般。

“夫人怎么只瞧不买?”岑夫人边上的?小?丫鬟拿着?串珠饰问道。

岑夫人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如今城外水患,那么多?百姓受苦,我?身为太守夫人,哪里还能这般挥霍,只恨不得将自己的?银钱都捐了出?去。”

小?丫鬟轻笑一声:“夫人是菩萨心肠,可如今水患之灾已去了大半,倒不用这般节省,太守见?了,也会心疼。”

“你不懂。”岑夫人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

“夫人难不成是想......”小?丫鬟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也对,可不能让那小?贱人赢去了名声!”

岑夫人听了却怒喝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岂是为了个虚名做这些事,赵娘子在医馆帮忙累出?了病,如今人没了,怎么还能在背后这样说!”

“奴婢知错了。”小?丫鬟连忙道歉,“奴婢只是想起以前她怎么骑到夫人头上来?,心里头来?气罢了。”

岑夫人叹了一口气,“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我?与夫君本就不怎么......”她话头顿了顿,又说:“人都死了,莫要再说了。”

说罢,岑夫人像是再没了闲逛的?心情,带着?丫鬟出?了金铺,直接回了岑府。

元思?蓁琢磨她方才的?那番话,难不成还真像小?雀儿说的?那样,岑太守与岑夫人之前确实相看两厌?那为何?如今瞧着?,却又伉俪情深?

她原本猜测,岑太守为了救岑夫人性命才用了夺命的?法子,若两人的?情谊并没有这般深厚,那究竟会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让赵娘子为岑夫人续命,又或是,这根本不是岑太守所?为?

回到官驿后,元思?蓁偷偷摸摸地去寻花鳞,她生怕被别人再瞧见?,干脆就没有走正门,而是钻到了后院的?树丛中,扒开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确定里头只有花鳞后,才敢翻身进去。

花鳞早就知道是她在外边,头也不抬一下,只盯着?眼前的?药炉煽火。

“你对城中的?布局可有什么头绪?”元思?蓁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花鳞简短地答道,她对比了许多?阵法图,都没有找到相似之处。

元思?蓁也与她蹲到了一块,帮着?往药炉里送柴火,因着?久久没有进展,两人都有些低落,一时都不再说什么,只看着?旺盛的?炉火沉默。

“砰。”一声闷响从炉中发出?,一缕黑烟从炉子缝隙里飘了出?来?。

元思?蓁连忙捂住口鼻,问花鳞道:“你这药炉要炸了?”

花鳞不慌不忙地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往药炉上泼去,炉火瞬间被熄灭,黑烟也不再冒出?来?。

“应该是堵了。”花鳞熟练地将药炉底下打开,用一根铁棍往里戳,“柳太医不舍得带新炉子来?,便拿了这个快要报废的?玩意儿。”

“想必柳太医就是看中你炼丹的?手艺,才带你来?武昌的?吧?”元思?蓁看着?一眼花鳞,随意问道

花鳞见?在底下捅了许久也没东西掉出?来?,又开始倒腾起上边的?出?气口,“算是吧,你把药炉腹上的?盖子打开,小?心烫。”

元思?蓁照着?她说的?做,方才泼上去的?水还未滴完,顺着?炉外壁不停往下流,她打开盖子时,水珠滴进炉内,化成白色的?水汽。

“里头的?药丸不能要了吧,黑烟都倒灌进炉里了。”元思?蓁顺着?出?丹口,手指一路往上指,直到花鳞在捅的?烟囱。

“是不能要了。”花鳞看了眼炉腹内的?情况,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元思?蓁看着?她愣住的?表情问道。

花鳞一向没什么喜怒的?脸上却凝重?了起来?,她将铁棍从烟囱中抽了出?来?,指着?烟囱道:“这是黄鹤楼。”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听得元思?蓁有些懵,“黄鹤楼?”

“这是出?城的?大道。”花鳞手中的?铁棍顺着?烟囱往下滑,又指着?弯曲的?出?气管说:“这是城中那条绕了个弯的?中轴大街。”

元思?蓁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花鳞的?意思?,从黄鹤楼顶上俯瞰武昌城,确实与这药炉的?构造极其相似。难不成她们一开始就想岔了道,幕后之人并不是用武昌城摆什么阵法,而是直接将城池做成了一个药炉?

她凭着?脑海中的?记忆,连忙寻找起医馆与岑府的?位置。

花鳞也从怀中掏出?昨夜画下的?图纸,仔细对照着?说:“这炉子太过普通,进材口、凝丹口、添石口的?位置不一定对得上,但?是相互连接的?顺序却不会大变,若是没有猜错......”

她手指顺着?图纸上的?道路不停来?回,直到停在了医馆的?位置,“这儿便是进材口。”

元思?蓁按着?这思?路看图,不由大惊,如此,图上可不止一个进材口,数起来?足有十七八个,她沉声道:“都是安置灾民的?地儿。”

“那凝丹口......”她手指又指向岑府的?位置,问花鳞道:“可是这儿?”

花鳞皱眉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沉思?半晌才说:“不止岑府。”

因着?常年?炼丹的?缘故,花鳞对各式各样的?药炉极其熟悉,多?个内炉的?样式她也曾用过,只是像武昌城这样复杂的?构造,倒是头一回见?,“若我?没猜错,还有这一处。”

元思?蓁看着?她指向黄鹤楼,有些不解地问:“可是这儿不是烟囱吗?”

“有一种丹炉,凝丹口正是在烟囱边上,所?炼制的?丹药,就是要用烟霾熏制。”花鳞淡淡说道。

“若是如此,便对上了,一个凝丹口出?生气,是岑府,一个凝丹口出?死气,是黄鹤楼。”元思?蓁将这些日子寻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分?析道。

炉上滴落的?水珠在地上汇成一滩,流到了元思?蓁脚边,她微微挪了挪位置后,看着?水流若有所?思?道:“这炼丹的?法子,该不会是水凝法?”

花鳞点了点头,“图上没有炉火的?位置,而城外又绕着?几条水势大涨的?江流,想必就是水凝法。”

两人看着?这小?小?的?丹炉,都没有想到布局之人将一座城池建成丹炉,借用水灾炼化活人与僵尸,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布局,不禁令人背后发凉。

元思?蓁极其恼怒,恨不得马上毁了这吃人的?歹毒法子,她看着?眼前的?香炉,语气不虞地问:“若是把烟囱给?堵了,这炉子是不是就废了?”

花鳞皱眉想了想,“虽是如此,可死气倒灌,怕会危机城中百姓。倒不如,去将汇聚死气的?内炉先?给?砸了,再堵烟囱。”

“走。”元思?蓁哪里还愿再等,起身就拉着?花鳞一道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