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风透过宫墙的缝隙,将井中?的月影吹散,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冷宫中?的沉寂也被此打破。
元思蓁面色凝重地坐在井边上?,舀起一捧井水闻了闻,却没有闻到尸臭味,她问花鳞道?:“你确定僵尸进了这??”
花鳞点点头,又将伤口举起,“确定,井里施展不开才被咬。”
“后来僵尸再没出来过?”元思蓁又引了一道?紫火沉进井中?,“小?宫女?会不会走开了?”
“不会,她有痴病,别人说的话都会照着?做。”花鳞又用折扇指着?地上?的水渍,示意元思蓁去看。
那水渍一路从井边延伸到穆才人的寝殿中?,而井边的这?滩水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进去,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
元思蓁挑了挑眉,说出自?己的猜测:“看来是从底下跑的。”
“只能是这?样了。”花鳞也探头朝井底看去,“你可知水源在何处?”
元思蓁刚要?开口,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道?:“长安城边上?几条大河,城内的地下河错综复杂,若想?追到源头实在是难。”
她差点就将对风鸣山泉眼的怀疑说出,又忽然想?起她与花鳞焦灼的竞争关系,便决意留着?一手?。
“尸臭味都闻不到了,这?井水倒是流动得快,若我们将这?处用黄符镇住,那僵尸可会从宫里别的井钻出来?”元思蓁岔开话头道?。
花鳞未接她话,就直接在这?口井的内壁上?打上?了几道?黄符,卡在石头缝中?,不易被人发觉,也不易被水冲刷掉。
“诶!”元思蓁见她动作这?般快,忙喊道?:“现在就封上?,你不想?守株待兔了?”
“不想?。”花鳞看了她一眼,笃定地答道?,“这?法子不好,易害人性命,况且,我不想?穆才人再误会是我来敲她的窗。”
元思蓁见小?师妹还如?以前那般耿直,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狡诈,“行,那你这?些日子要?留意着?点,宫里别的水井里可有异样,话说这?僵尸究竟为何要?来百翎宫,难不成他与穆才人有什么?渊源,死后还心心念念地来见她?”
花鳞也想?不通此事,只好与元思蓁一同在院中?草草布了个简易的聚阳阵,驱散阴邪之气。
两人一道?回程,一路上?倒是相顾无言,行至一岔路口,花鳞便面无表情地说:“你我在此处分开吧,我要?回御药房。”
“还以为你会送师姐出去,毕竟要?躲晚上?的守卫可不容易。”元思蓁歪歪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花鳞澄澈的双眼看着?她,似是将她看透,“师姐跟我进来时,都把路牢记于心了,至于守卫,你有障眼法。”
元思蓁见这?小?师妹逗起来实在不好玩,只好挥了挥手?,笑道?:“告辞。”
花鳞微微颔首,便转身与她分道?而去。
元思蓁凭着?进来时记得的路往回走,其?中?有一段要?翻到不知哪座宫殿的屋檐上?,她回程不心急,站在高处还起了丝赏夜的兴致,只觉月下的大明宫,飞檐错落,别有一番景致。
就在她方要?从屋檐上?跳下,眼角忽然瞥到一缕白烟,她驻足朝那方向看去,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在院落中?做着?什么?。
好奇心驱使,元思蓁竟折了回来,顺着?屋檐小?心翼翼地朝那院落靠近。
她半蹲在飞檐的脊兽后边,掩着?身子打量院中?的场景。
与百翎宫全然不同,这?院落的地砖瓦片无不显示着?此中?之人的尊贵身份,元思蓁猜测定是哪位贵妃娘娘的寝殿。
但?若是位贵妃娘娘的寝殿,院中?人所做之事又太过奇怪。
那白烟竟是几个道?士边舞桃木剑边烧符纸而来。
元思蓁心中?惊奇,自?东宫巫蛊之事后,世人皆知圣上?极其?忌惮神鬼之事,更?是连道?士都有些排斥,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清身降凶兆后,他才会即提防又厌恶。这?位宫中?的贵妃娘娘竟还在夜里偷偷让道?士进来做法,究竟所为何事?
她眯着?眼看向挂着?的白幡,却见上?边写着?都是驱邪的经咒,而案桌上?竟放着?一只女?子的银镯。
驱女?鬼?难不成这?里头的贵人做了亏心事惹女?鬼?
这?想?法刚从心中?冒出,便见一个眼熟的老太监紧张兮兮地走到院中?,低声对几个道?士说:“诸位道?长如?何了?”
这?老太监正是高贵妃身边的福公公,先前不知为何大病了一场,现下好了又回来伺候高贵妃。
“已将那答应化成的厉鬼打入地府,不会再来骚扰娘娘。”其?中?一位老道?士将桃木剑收到身后,行了个礼答道?。
这?话一出,元思蓁不由皱了皱眉,她记得那位鸢答应正是死在高贵妃宫中?,这?意思是,她竟化成了厉鬼回来了?
可这?几个道?士烧符舞剑并非是在诛鬼,不过是些驱邪的雕虫小?技。
元思蓁不由勾嘴一笑,看来这?高贵妃有够倒霉,请道?士驱鬼还请了些半吊子。
再者,鸢答应被怨灵害死,并不会化作厉鬼来寻高贵妃的仇,高贵妃这?是在怕什么??
“那便好,娘娘老看到那厉鬼在房中?徘徊,吓得都睡不着?,若替娘娘驱散厉鬼,定会给几位道?长丰厚的报酬。”福公公命人将院中?的物品收起,想?引着?道?士们出去。
几个道?士别好桃木剑,皆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指着?银镯道?:“这?厉鬼留下的镯子放在院中?让正午烈日照上?一个时辰便可。”
福公公嘴上?称是,刚想?扭头吩咐宫人,却见案上?的银镯竟凭空消失了。
“镯子呢?”福公公错愕道?,他指着?院中?的宫人问:“你们拿了?”
几个小?宫女?连忙摇头,一人还小?声道?:“女?鬼的镯子,哪敢碰。”
福公公着?急地看向老道?士,那老道?士方才也是一脸错愕,现下极快地恢复沉静,扫了扫拂尘道?:“无需担心,银镯已随厉鬼而去。”
“那便好那便好!”福公公翘着?兰花指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道?:“道?长快随我出宫,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几个道?士走在福公公身后面面相觑,都不安地瞄了眼银镯原来在的地方。
元思蓁靠在柱子后边,将手?中?的银镯颠了颠,满眼轻蔑地瞧着?那群半桶水道?士出了院子,才又翻上?屋顶飞快朝宫外而去。
她方才听?福公公的话,便觉并非厉鬼作祟,鬼魂怎会留下银镯,弄不好也与穆才人一样,是遇上?了僵尸,思及此,她便乘院中?之人分心之时,飞快施了个障眼法,跃下屋檐将镯子勾走。
待回到王府之时,距着?天?明已没多少时辰,元思蓁在外奔波了大半夜,一进房就觉困倦袭来,匆匆换了衣物便钻进被窝不免,临睡前还不忘将李淮额头上?的黄符撕掉。
心中?惦念着?银镯之事,元思蓁并不像往日那样睡到日上?三?更?,当李淮起身换梳洗之时她也跟着?醒来,精神萎靡地坐在镜前让玉秋替她上?妆。
李淮见她脸色不好,眼底还有青黑,忍不住问:“昨夜未睡好?”
元思蓁摇了摇头,手?中?把玩着?那银镯,为了隐瞒昨日花鳞之事,她便决意不将夜里去了一趟皇宫的事说出。
她这?般举动,更?让李淮觉得奇怪,他从镜中?端详,却见她一直低着?头看着?一精致的银镯,这?些日子元思蓁带过的首饰他都有些印象,而没带过的,为着?找些刺激恢复记忆,他刚失忆后也都寻出来看过一遍,但?这?银镯却从未见过。
李淮从她手?中?拿过银镯,淡淡道?:“新买的?”
“诶!”元思蓁头昏昏沉沉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被他拿了去,又不好抢回来,便答道?:“无意中?翻到的。”
她并不知道?李淮记得她的首饰,只是随口答道?,却让李淮起了一丝疑惑。
元思蓁怕银镯上?残留的阴煞之气冲撞了他,连忙从他手?中?夺下,“我这?镯子有何好玩的,快还我!”
李淮只当自?己看漏了,他转身却见孟游一大早就立在院中?,似是有事要?禀报,便出了卧房。
“何事?”李淮原是想?去书房,可又想?着?元思蓁马上?就梳妆好,两人可以一同去用早膳,就直接在院中?问他道?。
孟游的肩甲上?还沾着?晨露,脸色一看就是熬了一夜,他凑到李淮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昨夜王府有人闯入。”
李淮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着?声问:“何人?”
“属下失职,昨夜值了一晚上?并未瞧见,是今天?早上?在墙上?看到了衣服的勾丝,还有竹林里有踩踏的脚印,底纹是官靴,却不是寻常男子的大小?,属下猜测,是个太监。”孟游神情凝重地禀报。
李淮听?到完这?番话倒是松了口气,他想?到元思蓁疲倦的脸色,便猜定是她夜里又瞒着?他□□出了王府,便随意对孟游说:“再好好探查一番。”
谁知孟游顿了顿,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说。”李淮自?是看得出他未将话说完,有些不耐烦道?。
孟游似是做了一番挣扎,飞快瞄了一眼卧房,才压低声音道?:“竹林中?的脚印除了太监,还有一女?子,鞋纹是......是晋。”
孟游话一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直视李淮的眼睛,他等了许久,直到头顶的目光阴冷到无法承受,才终于听?李淮淡淡说道?:“此事只当未曾见过。”
“是!”孟游连忙答道?,如?得了特赦一般飞快消失在院中?。
能在晋王府穿底纹晋字鞋的,除了李淮,便只有元思蓁,孟游这?话的言下之意,李淮自?是听?懂。
他只觉元思蓁是有事瞒着?他,而并非是如?孟游猜测的那般,或许那女?子的鞋印是她的,而那太监的鞋印也是她的。
虽是这?般想?,李淮却仍是有些低落,为何元思蓁要?昨晚要?瞒着?她出去呢?
他心事重重地又走进卧房中?,见元思蓁还专心端详着?银镯,不知为何有些堵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元思蓁:信我,你没长草
花鳞:信我,不能让你长草
李淮: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