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去见她

沈挚忍着脑袋的剧痛,将割魂铃扔开。

“叮当”的响声让原本看向外面的殷灵均回过头来,见到沈挚的背影似乎有些颤抖,他眉宇微凝便想走过来,可终究还是站在原地,道,“怎么了?”

“没事。”沈挚揉了揉额角,强忍过去那阵疼痛,又要将被自己丢掉的割魂铃捡回来。但在即将触碰到铃铛时,他想起方才脑海中的回忆,还是犹豫了一下。

秦子敬注意到了这点犹疑,眸光动了动。

但他紧接着便看到,沈挚还是将割魂铃捡了起来,挂在腰间。

“刚才问到第几个了……哦,对,第三个。”沈挚再抬起脸时,面上已重新带了丝令人骇然的微笑,“你是怎么知道碧灵丹在左闲的身体里的?”

秦子敬闻言年轻的面庞上现出一丝愤恨,他道,“那碧灵蛇是我费了千辛万苦才杀死的。可是杀了那蛇后我也浑身是伤动弹不得,被那清镜山老道士捡了便宜,我亲耳听见他对旁人说要把这丹给自己的小弟子。他说完这话,根本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走了,要不是我有万魂阵可以快速愈合伤口,早就和阿绮一起死在了荒山野岭。”

沈挚默默听着,然后悠悠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阿绮现在在哪儿?”

秦子敬一听到这个名字,登时睁大了双眼,“你要干什么?!”

沈挚垂下眸子,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要解血咒,当然要知道她在哪儿,不然我隔空解吗?”

秦子敬的瞳孔收缩了一些,但神情依旧不减戒备,“你……你不要伤害她……”

沈挚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秦子敬一定会告诉自己,再与他废话也没有必要。果然,片刻的沉默后,秦子敬颤抖着声音道,“她就在禹州的万花客栈……沈道衡,师父,如果你敢伤她一根汗毛……”他不知道沈挚方才为了诈他出来时说的话是真是假。可在他的潜意识里,沈道衡就不是个正常人,就算阿绮是他的女儿,此刻的他也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沈挚懒懒道,“废话真多。”他说着掏出一个束魂袋,念了几句口诀,就将秦子敬遍体鳞伤的魂魄装了进去。

做完这件事,他才看向糊里糊涂躺了这么久的左小公子。

这次他们来的快,秦子敬还没能来得及再割去左闲其他的魂魄,想来左闲之所以只丢了一魂也是因为秦子敬自己险些被抓包,所以能得一魂是一魂。

割魂铃只能收魂不能藏魂,所以秦子敬的束魂袋还丢在地上。沈挚慢慢走过去,捡起那袋子,将里面的魂魄放了出来。然而,左闲那一魂在房间里茫然无措地飘忽了一阵后,沈挚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补魂。

他皱了皱眉,回头看向殷灵均,问,“师尊,你会补魂吗?”

殷灵均比左闲的魂魄还茫然。

“罢了。”沈挚转过头道,“补魂这事就让明镜老头操心去吧。反正那老头连仙尊设雷霆结界也要操心,估计挺爱操心的。”

殷灵均微微一笑,不作言语。

此刻,他已撤了屏障,而屋外也不知何时停了雨,一派月朗风清。

沈挚把那束魂袋往左闲床边一扔,向殷灵均走了过来,淡淡道,“秦子敬不能交给四景门。至于左闲魂魄又回来的事,还请仙尊不要多管,免得惹上一身麻烦。”

李淮风虽然为人儒雅,却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这事他绝对会处理得妥妥帖帖,不会让四景门落人话柄。

殷灵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淡声道,“你打算把秦子敬怎么办?还有碧灵丹……”他顿了顿,才说出自己方才一直忍着没有问的话,“不可动左闲的碧灵丹。”

那碧灵丹虽然是明镜长老渔翁得利弄来的,但已经融到了左闲的魂魄里,若强行取出,必定会伤了左闲的魂魄。

而且他心中有种直觉,沈挚一定会救阿绮。

“不动左闲的?”果然,沈挚闻言,眼睛微微眯起,“那要怎么救那丫头?师尊是想让我再去找一颗碧灵丹?”

未等殷灵均回答,沈挚又道,“师尊也知道我方才的话都是为了骗秦子敬,若那丫头真是我女儿,我不能不救她。”

殷灵均看着他,眸光在夜色中闪了闪,隔了许久他才淡淡道,“我陪你去见阿绮,龙血应该可以消除她身体里一部分毒素,等她伤势稳定下来,我再同你一起去找碧灵丹。”

沈挚一怔,但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了淡漠,道,“随便仙尊吧。”说完便拂袖离开,殷灵均却没立即跟上,于是他看到了沈挚走出去后不久又走了回来,佯装若无其事地对他道,“劳烦仙尊给个通行玉佩。”否则他就是御剑也出不了四景门的结界。

殷灵均道,“可以,但你要带上我。”

沈挚睁大了眼睛,惊奇道,“仙尊什么时候学会同人讲条件了?”

殷灵均不说话,默默给了他通行玉佩后,修长的身影却忽开始然虚化,他这近乎透明的模样把沈挚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伸手抓住殷灵均即将消失的袖角,却只抓到了一团冰凉的空气。

“师……师尊?”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忽然加剧了,但他向来克制自己的情感,慌乱了一小会儿后就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便觉得自己胸口处的衣服布料动了动。

沈挚低头一看,一条小蛇模样的东西从他的衣襟处钻了出来。通身银白,长着四只爪子,头顶还有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角,极为漂亮。

他愣了一下,随后才戳了戳其中一只角,试探性问道,“师尊?”

“嗯。”殷灵均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沈挚有些想笑。

“我不喜见生人。”殷灵均回答道。

不喜见生人?之前不也见过?沈挚深觉莫名其妙,可他隐约觉得殷灵均并不想多说,因此也没有继续问。

殷灵均自然知道自己变成这样的缘由。

他若想出四景门必须同李淮风说,因为那位道尊总担心人心险恶。往日有任务也就罢了,此番却是为了沈挚,他想想,就知道李淮风绝不会同意。

倒不如自己躲在沈挚的衣服里,偷偷走。

他尽量收敛了自身寒意,不靠近沈挚的皮肤,避免将沈挚的体温也降低,可难得与沈挚这般亲近,又不由想贴得更紧。

殷灵均纠结一阵,忽而冷静下来,想道,自己或许该放弃妄想了。

妄想沈挚会喜欢自己。

他应该听李淮风的,专心修行,不再管尘世间的……

正这么想着,一只温热的手掌忽而在他的龙鳞上轻轻拍了拍。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人用悦耳清朗的少年嗓音道,“仙尊,抓紧了,我们已经出了四景门,我要御剑了。”

“嗯。”

下一刻,殷灵均便感觉到了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沈挚或许是心情舒畅了,一边御剑一边道,“仙尊总是闷在雪一更里,也该经常出来看看才是,这九州四海,最南边的海云端,最北边的千雪山,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不过不急,仙尊可以先逛禹州,等哪天有了时间,我带仙尊逛花楼喝美酒去。”

殷灵均被他说得一愣,在他衣襟里闷声道,“花楼是什么楼?”

沈挚一笑,“到了那儿仙尊就知道了。”

殷灵均:“……”

沈挚又道,“对了,仙尊,”他舔舔嘴唇,道,“禹州青月阁里的螃蟹做的最好吃,仙尊想去那儿吗?”

因着他刚才的避而不答,殷灵均有些生气,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自己去。”言下之意就是“不带你”。

沈挚心想,你认得路吗,你还自己去。但他嘴上依旧半真半假地哄着,“好好好,仙尊自己去,弟子在外头等着。”

他说完也不知道藏在自己衣服里的殷灵均是什么反应,就御剑落到了地面上。此时未到深夜,万花客栈还没打烊,但里头的客人已经大多数去休息了,显得客栈中很冷清。是以沈挚一走进门,就有个原先趴在柜台上拨弄算盘的小伙计热情地迎过来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沈挚笑了笑,“我找人。”

“啊?”闻言,小伙计瞬间失去了兴致,恹恹道,“找谁?”

沈挚道,“有没有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个女孩住进来的。那女孩大概十几岁,应当身体不好。”

“有,二楼,人字房间四号房。”小伙计说完,便又回到柜台去拨自己的算盘了。

沈挚本想说声“多谢”勉强礼貌一下,见他走的飞快,又把“多谢”收了回去。他迈步上了二楼,推开人字房间四号房的门,就见靠墙一侧的床榻上睡了两个人。

一个是秦子敬的肉体,一个是阿绮。两人并未贴在一起睡,中间还隔了一床被子。比起初见时候,阿绮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脸色还是白得可怕。但她这次似乎没有上次睡得沉,沈挚也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声音,劣质的木门“嘎吱”响了一声后,阿绮便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显得很迷蒙,似乎看面前的人影看的很模糊,微微抬起身后,很轻地问道,“是子敬哥哥回来了吗?”

沈挚盯着那张秀美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儿,半开玩笑道,“是你爹回来了。”

阿绮猛然听到一个陌生声音,顿时一惊。还没等她叫出声,沈挚一张昏睡符就甩了过去,阿绮被昏睡符贴中胸口,眼睛一闭,重新倒在了床榻上。

下一刻,殷灵均化成的小龙便从沈挚衣襟中跳了下去,重新化为人形,他正要走上前去探看阿绮的情况,却被沈挚拽住了衣袖,让他等等。

殷灵均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随后就见沈挚先是走到了床榻前,把躺在外头的秦子敬简单粗暴地挪下了地,然后又抱起阿绮,把她整个人放平,盖上被子,之后才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殷灵均:“……”他轻咳两声,压住了唇角的一丝有些不道德的微笑,随即走到了阿绮身边。

他微微低头,指尖化出三条白色光线,一端系在自己手指上,另一端则系在了阿绮的手腕上。

须臾,他指尖白线消散,手掌中又化出一把尖细的刀刃。沈挚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用刀刃在自己指尖划了个血口子,然后把受伤的手指放到了阿绮唇边。

沈挚知道殷灵均很怕疼。

但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殷灵均可以忍住疼不说出来,而且可以表现得淡然自若。

龙血天生带香,他就算只是把手指放在阿绮唇边,那股香气也会引诱着昏睡过去的阿绮下意识去吮吸他指尖的血液。

一滴足矣。

待他觉得差不多了,便将手收回来,又把了一次脉,确保蛇毒已经被压制住了。

在把脉的时候,他不由看了看这个熟睡过去少女,想从这眉眼间找出沈挚的影子。

但他不擅长这个,因此只看了一会儿便转过了身。

然后,殷灵均便看到了正靠在门边的沈挚,他刚要说话,就被打断了。

沈挚问,“仙尊的手指怎样?痛不痛?”

殷灵均一愣,还未回答,便见沈挚走过来,执起了他的手,盯着那仍在流血的指尖懒洋洋地道,“我看一定是痛的。”

“不……”殷灵均刚要否认,下一瞬却见沈挚微微低头,嘴唇含住了他的指尖,温暖异常的舌轻轻扫过那处伤口,有点痒。

殷灵均的眸光刹那间晦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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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六一快乐哇~小朋友不要看最后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