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闻希到达那片破落的筒子楼时,面前的景象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灰败的墙壁上都是裂缝和青苔,横七竖八伸出来晾晒的内衣裤,还有走廊里各种堆积的用来变卖的废品,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如果按照他开发楼盘的经验,这片楼在他眼里完全会被定义为危房,危险系数属于红灯级别的那种了。
这种老式的公房,一层有好多户人家,且楼道狭窄低矮,身高191的大少爷只能低着头向前走,画面格格不入的有些滑稽。
半当中突然蹿出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大妈,头发烫成廉价的爆炸头,棉袄都已经有些地方脱了针线,露出里面泛黄的棉花,身上有一股难以洗去的油烟味。
易闻希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本能地赶忙退了两步。
大妈没察觉到易闻希的嫌弃,三角眼上下打量这个恍若漫画里走出来的冰冷贵公子,压低声音八卦:“小伙子看你穿的这么灵光,肯定老有钱咯!你也是来找安家讨债的?他们家到底欠了多少钱?哦哟小伙子我跟你讲,刚才来了4-5个流氓,接着就听到房间里乒铃乓啷的声音,响得来吓死人,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哦。”
易闻希听到大妈这般描述,心里愈发焦急,但是这个毫无眼力见的中年妇女,全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大妈用小拇指剔牙上粘着的一片菜叶:“不过他们家貌似没人,就那小孩儿在家,不知道有没有事,从刚开始就听不见声音了。”
易闻希再也顾不得深藏在骨子里的教养和严重的洁癖,直接拨开面前这个絮絮叨叨的人,加快脚步往走廊尽头走去,还伴随着大妈扎呼呼地尖叫:“哦哟,急什么啦!现在的年轻人说几句话都不耐烦,搞不好咯。”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纤瘦身影。
小孩穿着一件白卫衣+破旧的牛仔裤,手上拿着一个刷子,脸色清冷地刷洗墙面上的油漆,那只像钢琴家般好看的手,明显比离开易家的时候又肿了好多。
本来极其好看的大眼睛,此刻却失去了神采浸透了疲惫,眼皮有些浮肿,眼圈很红,很明显是哭过了。
安禾先前在地上痛哭一场以后,情绪略微平复,不舍得买专门的油漆清洗剂,就买来了一大瓶便宜的香蕉水,想趁安逸阳他们明天回来之前,把这些痕迹都清理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安禾希望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吃顿年夜饭。
毕竟这是他孤苦这么多年,第一次可以再和父母过年,没人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无奈刷了半天,墙面上的红油漆仿佛像被镶嵌进墙里那般顽固,怎么洗都洗不掉。
安禾不得不佩服最初那个想出用泼红油漆来讨债的人,真心是民间出人才。
“你在干什么?”突然耳畔传来带着愠怒的低沉嗓音。
安禾被这出其不意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刷子就掉在了地上,“嘎嘣脆”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发出响亮的回声,入目就看到一双明显带着怒气的桃花眼。
“我,我在刷油漆。”因为易闻希出乎意料的出现,安禾的大脑一瞬间进入卡机模式,只能顺着他的问题往下回答。
易闻希立刻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香蕉水味道,再看着面前双眼红肿的少年,穿着一身纯洁的白衣,站在这肮脏的,布满“欠债还钱”的楼道里,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大少爷抑制不住地心口一热,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把小孩一把拉进怀里。
安禾被抱进易闻希怀里的时候,整个人瞬间都僵硬了,接着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味,穿过刺鼻的香蕉水,钻入他的鼻子里,小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不像是同一个人,但是很多小习惯还是一样,多数时候喜欢穿休闲西装,香水仍然只用木质芳香调,抱着他的时候还是习惯性低下头,把尖尖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只是现在由于身高差距太大,姿势有些奇怪。
安禾僵直了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这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温暖,还有久违的强势占有欲,是他上辈子失去的,做梦都想失而复得的东西。
安禾现在真的有些累,就容许他软弱一会,依靠这个男人一会吧。
毕竟从始至终,即使被狠狠抛弃了,他都只爱过这一个人啊。
安禾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臂弯愈加用力,终于不幸挤压到腹部,被踹的地方立刻发出抗议,小孩忍不住闷哼了一下。
男人闻声立刻松开他,见他捂着腹部,白色的卫衣侧面还有一个深深的脚印子,赶忙伸手撩起他的衣服。
只见他白皙的腰腹部现在青青紫紫一大块,可见这一脚的力道着实不小。
小孩立刻感受到在这狭窄的楼道里,易闻希身上产生了和上辈子一样冰冷彻骨的气息,那是他独有的标志。
熊儿:宿主,掉马警告!任务完成之前被安禾知道你是重生的,你会直接死去。
小孩还来不及害怕,那冰冷彻骨的气息瞬间又消退了,但易闻希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男人弯腰就把他抱起来:“带你去医院。”
安禾突然脚离地,双手慌乱地勾住了易闻希的脖子,此刻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易闻希扬起一个痞痞的笑容,这人仿佛就是上天的宠儿,完美的外形不笑起来已经杀伤力惊人,一旦笑起来,安禾上辈子的恋爱脑又瞬间上线,理智脑早已经被灭亡。
易闻希带着坏笑撒娇:“我一个人无亲无故的,这马上要过年了多可怜呀?所以我就来投奔自己的偶像了啊,然后就看到你发生这样的事。你说我心疼不心疼?我的心都在滴血。”
安禾:你再滴血也不能吃偶像豆腐吧,而且你哪里无亲无故了?
安禾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总觉得以这种姿势在外面好尴尬:“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我腿没瘸。”
“小禾,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安禾侧头,赫然看到楼梯间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安逸阳和萧湘竟然提前回来了,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个陌生男人姿势暧昧的抱在怀里,好像要去什么地方。
安禾白皙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一片,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结结巴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易闻希一脸干净温暖的笑容,礼数周到的无可挑剔,连头发丝里都透露着良好的教养:“两位是伯父伯母吧?我是安禾省队的师哥,小孩受伤了,我要带他去医院。”
安禾:怎么就省队的师哥了?这人睁着眼睛也能说瞎话。
萧湘和安逸阳一听,赶忙丢下行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怎么受伤了?伤哪里了?”
安禾扭了扭腰想下来,但是易闻希紧紧箍着他不放,于是小孩只能说:“前面有人来讨债,我不当心摔了一下,扭到腰了。”
小孩将祖母绿戒指被抢的事咽下了,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开口。
安逸阳夫妇赶忙对看一眼,这伙人前两天就来闹过一次,估计当时没找到人,这会又卷土重来了,却没想到这么不凑巧被他们儿子碰上了。
夫妻俩满是愧疚和心疼,萧湘一直摸着安禾的脑袋说对不起。
易闻希见状说道:“我已经叫了车在楼下等,伯父伯母不放心的话,我们就先一起去趟医院吧。”
等到了医院,安逸阳和萧湘陪着安禾做检查。
易闻希垮下一直挂着微笑的脸,神色极其冷峻地走到另一边,打电话给杨叔。
杨叔是易家三代老臣,从易闻希爷爷开始就一直辅佐易家,几年前易明达身体不好无力继续主持易氏集团,便逐步让易闻希掌权,杨叔也就开始跟着易闻希。
这位易氏最年轻的家主站在人流攒动,吵吵嚷嚷的医院走廊里,但仍然无法改变他那种主宰一切的压迫感。
“叔,有几件事要麻烦你尽快办一下。”易闻希单手插在剪裁精良的西装裤口袋里,眼眸深沉地看着不远处的安禾。
“挂了电话后,我会立刻将住址和相关资料发给你。”
“第一.刚才有一伙人上门捣乱要债,我一小时内要知道是谁指使的。”
“第二.我要知道去年破产的安氏企业所有的资料,再微小的细节我都要。
“第三.我现在在医院,在我带人回去之前,将走廊和家里清干净恢复原状。
“第四.你根据我一会给你的清单,去帮我把这些食材都搞来,记住是给运动员吃的,一定要来源可靠,绝对不能含有任何瘦肉精和添加剂。”
杨叔办事干脆利落高效率,答应了以后就立刻挂了电话。
易闻希看着被父母搀扶着走的小孩,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一直在让爸妈不要担心。
他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眼里带着狠戾:要钱没关系,但是动手伤了他心尖上的人,无论背后是谁,他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