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使团的人马呈一条线,缓缓向前行进。
他们行至城门口,被拦了下来。
一名楚国官员下了马,走上前来。他说:“我们是楚国来的使臣,今日出城之事,已向秦王通禀,为何阻拦?”
秦国士兵说:“秦王有命,近来进出咸阳的人都要受检查,任何人都不例外。”
楚国官员正要在说什么,另一名楚国官员说:“让他们查吧。”
他们身在秦国,虽然是楚国的来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与秦人争执一番,再被强行检查,更没了体面。
先前那名楚国官员冷哼一声,让开了。
秦兵一拥而上,细细检查,就连箱子也一一打开。
一名秦兵走到一辆马车前,被一名楚国士兵拦住了。
楚国士兵说:“里面可是楚国大使白大人,若是惊扰了白大人,你担当得起?”
秦兵说:“秦王有命,不得不从。”
楚国士兵见对面搬出秦王,只得让开。
秦兵掀开车帘,看见一名俊美男子坐于车中,面容如玉,虽然车内光线昏暗,但整个人好似发光一般。他见到这样的神仙人物,不禁低下了头,“打扰大人了。”
说完,他就放下了车帘。
秦兵将楚国使团检查一番,确实没有藏人,便致歉之后放行。
楚国使团离开咸阳之后,走了一段路,有两个人悄悄离开了使团,这二人正是金明哲和秦婉柔。
两人脱下人|皮面具,又换了衣服,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金明哲和秦婉柔对视一眼,感慨万千。
秦婉柔一生循规蹈矩,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一件这么大胆、这么出格的事。出咸阳之前,她一直提心吊胆;出了咸阳之后,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原来她的兄长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她也不是要一定按照她兄长安排的路走。
金明哲这样狂放不羁的人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胆大包天到带着一名公主私奔,但他不后悔窃取了这颗秦宫中最美的明珠——这颗明珠,就应该落入欣赏它的人手中,而不是作为交易的工具。明珠暗投,是世间最遗憾之事。
秦婉柔对金明哲说:“白家兄弟二人对我们有恩,这份恩情我们日后一定要报答。”
金明哲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秦婉柔问:“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如果没有,我想先带你去看我娘的墓。”金明哲低声道。
“我要与你成亲,自然应该见过你的双亲。”秦婉柔面色微红。
金明哲看了秦婉柔一会,问:“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
秦婉柔低头道:“你是我的情郎,这种事都要问我,倒让我害羞。”
“我是怕唐突了你。”金明哲伸出手,握住了秦婉柔的柔夷。
从此他不是金碧山庄的庄主,她也不是秦国的公主,相知相伴,携手天涯。
……
与此同时,咸阳的一处民宅中。
白檀轻放下手中书,看了看天色,“金公子和秦姑娘此时应该已经出城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白残阳躺在床上,用手枕着头,左腿弯曲,右腿搭在左腿上,“金明哲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以后一定要他好好报答。”
他口中这么说,其实一点也不在乎金明哲的报答。在他看来,不过是帮了个朋友的小忙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
白檀轻抿嘴一笑,没有搭话。白残阳的脾性如何,他这个做弟弟的最为了解。
白残阳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咸阳呢?虽说有我护着你,但咸阳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既然金公子和秦姑娘已经离开咸阳,那我们也可以动身了。”白檀轻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白残阳又问:“离开咸阳之后,我们去哪里,回楚国吗?”
白檀轻沉默片刻,说:“我暂时不想回楚国,二哥可有想去的地方?”
他与沈玉瘦约定,三个月不见楚云泽。本来他还在想如何才能与楚云泽不见面,刚好碰上这个机会。他决定和白残阳在外面逛一圈,再回楚国。
只是他和楚云泽分别许久,刚一见面,就又要分离,让人心中百味杂陈。
白残阳想了想,说:“对了,一年一度的少年英雄会又要开了,虽然去年我拿了第一,以后都不能参加了,不过去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白檀轻心中对这个少年英雄会十分好奇,于是点了点头,“好,我们就去看少年英雄会。”
他从小就爱看那些写着江湖故事的话本,后来因为二哥的缘故,接触了一些江湖人,对那个侠骨柔情、快意恩仇的江湖愈发向往。
白残阳从床上一跃而起,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箱子。他打开箱子,箱子里是两件平民衣物和两张□□、两份伪造的文牒。
白残阳和白檀轻各自换好衣物,又戴上人|皮面具。
两人看向对方,本来都是龙章凤姿,变作平凡眉目,好似人间一对愚夫,不由得失笑。
……
民宅之中长着一棵树,树上还栓着一头驴,驴子正在悠闲地吃草。
白残阳解开栓驴的绳子,让白檀轻坐在驴上,自己牵着驴走。
两人出了民宅,行到城门口,被秦兵拦了下来。
秦兵看向两人,都穿着粗布衣衫,长相也不出众,并无可疑之处,而且这两人俱是男子,他们要找的人是一男一女。
白残阳开口道:“小人名叫白二,这是我兄弟白三,我们是来咸阳探亲的。探亲结束,我们兄弟二人打算回乡下。”
秦兵问:“可有文牒?”
白残阳连声道:“有的,有的。”
白残阳拿出自己和白檀轻的文牒,交给秦兵。他在把文牒递给秦兵的同时,把银子藏在文牒下面,塞了过去。
用银钱贿赂官兵,是常有的事,因为哪怕是良民,也有可能被士兵寻个借口抓起来剥层皮,与此相比,花点钱消灾就不算什么了。
秦兵拿到银子,不动声色地放入袖中,然后翻开文牒,看了一下。这两份文牒虽然是伪造的,但几可乱真。哪怕拿出一份真文牒来,也会让人怀疑真文牒才是假的。
他合上文牒,还给二人,“行了,你们过去吧。”
白残阳点头哈腰道:“多谢兵爷。”
他将升斗小民的样子演得活灵活现,哪怕是熟悉他的人,恐怕都认不出这个“白二”就是鼎鼎大名的“高阳公子”白残阳。
秦兵呵斥道:“快走快走,别挡着后面的人了!”
白残阳牵着驴,与白檀轻一起出了咸阳。
出了咸阳之后,两人都松了口气,不过还没有完全放心。他们又走出了一段路,走入了一处树林之中。
这树林中有两匹快马,马上还有两个包袱。
白残阳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正是他们能穿的衣物。
两人摘下人|皮面具,换好衣服。
白残阳拿起一件披风,仔仔细细给白檀轻穿上。接着,他看向了那头将他们带出咸阳的驴。他走到驴子身边,拍了一下驴屁股,“你自由了。”
驴大叫一声,跑了起来,只是不知它以后是真的自由了,还是会被人捉住做了腹中餐。
两人骑上马,拍马走了。
……
白檀轻骑在马上,风从两边呼啸而过,沿途风景开阔,近来压抑的心神,不禁舒缓了些许。
白残阳与白檀轻并行,也觉心中畅快了许多。
白檀轻问:“不知这少年英雄会,在哪里举行?”
白残阳答:“洛阳。”
白檀轻微微睁大了眼睛,“竟是在洛阳吗。”
白残阳遗憾道:“可惜现在不是牡丹开放的时节,否则万紫千红,云蒸霞蔚,极为美丽。”
“洛阳除了牡丹之外,还有许多胜景。即使没有牡丹可赏,也能开阔眼界。”白檀轻浅浅一笑。
白残阳也笑着说:“是了,洛阳有许多美景,我早就想带你看一看了。”
白檀轻又问:“这少年英雄会有哪些人参加?”
白残阳回答道:“我不能参加,金明哲估计也不会参加了,但是淳于虚和游乐生肯定会去,还有各大门派的少年英杰。之所以叫做‘少年英雄会’,便是只有三十岁以下的人才能参加的缘故。”
白檀轻点头道:“原来如此。”
白残阳咳嗽一声,说:“虽然只有少年人才能参加‘少年英雄会’,但‘少年英雄会’的第一名含金量一点也不低。能在‘少年英雄会’中夺得魁首的人,日后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知道二哥最厉害了。”白檀轻眉眼弯弯。
“这江湖之中,恐怕只有那几个老怪物是我的对手。”白残阳神色颇为自矜。
白檀轻问:“那云泽和二哥比如何?”
白残阳一下子好像被噎到了,良久才道:“这嘛……他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白檀轻神色有些促狭,没有揭露白残阳的谎话。
白残阳看了白檀轻一眼,他觉得白檀轻是故意的,又觉得自己的小弟向来乖巧听话,不可能捉弄自己。
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索性不想了,喊了声“驾”,踢了踢马腹,让马跑得更快了。
白檀轻挥了一下马鞭,跟了上去,风吹起他白色的毛绒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