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长久地沉默。
终于,白檀轻对白残阳说:“二哥,让我和云泽单独说会话吧。”
白残阳冷冷看了楚云泽一眼,走了。
白檀轻低下了头,摸了一下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楚云泽沉默片刻,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让青苹将灵虚丸送进宫,你来白府见我开始。”白檀轻低声道。
楚云泽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道:“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
“是。”白檀轻的声音更低了。
楚云泽的手在背后,紧攥成拳头,“我在你的眼中,是不是很可笑?”
白檀轻看向了楚云泽,“在你的心中,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在你的心里,我是怎样的人呢?”楚云泽反问道。
在楚云泽的心里,白檀轻是山中终年不化的白雪,天上遥不可及的明月。在白檀轻的心里,楚云泽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白檀轻想了很久,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有很多词语可以被用来形容楚云泽,可这些词语又太过片面,话到嘴边,只说出“很好”两个字。
“在我的想象中,不该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对你说出这句话。”楚云泽顿了顿,“白檀轻,我对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虽然白檀轻早知道楚云泽对他有情,可当他亲耳听到楚云泽对他表明心思,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你……我……”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可拒接又怕伤了楚云泽的心。楚云泽吃过那么的苦,他不愿自己也成为楚云泽心上一道伤口。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楚云泽看到白檀轻的表情,便明白了白檀轻的答案。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知道白檀轻对他并无情意的时候,心脏仿佛被蚂蚁啃咬般的疼痛。这种疼痛,比战场上受的伤还要难以忍受。
白檀轻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他能说什么呢?他不能接受楚云泽,那么他说什么都无用。
楚云泽强笑道:“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好吗?”
他口中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回不去了。碎裂的瓷器,哪怕拼成原来的样子,也掩盖不住裂痕。
“好。”白檀轻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
“我还有事,先去处理了。明天楚军会回城,回城之后,我派人送你回丹阳。”楚云泽转过身,就要离去。
白檀轻对着楚云泽的背影说:“可是你的伤……”
楚云泽的伤,能够骑马吗?
“我的伤不要紧。”楚云泽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营地里升起了炊烟。
白檀轻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心里空落落的。
白残阳走了过来,在白檀轻身边坐了下来,问:“你们说完话了?”
白檀轻“嗯”了一声,那双漆黑动人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白残阳又问:“你们说了什么?”
白檀轻没有回答,呆呆地看着火焰。有一只飞蛾向着火焰飞去,投入火中,化为灰烬。
这世间的情爱,或许就如飞蛾扑火,哪怕烈焰焚身,也要向光而去。
“不要放在心上,你只是做了正确的事。这世间不是别人对你付出感情,你就应该要回应。否则要是很多人喜欢你,还能把你劈成几份,一人一份吗?”白残阳揽住了白檀轻的肩膀,虽然白檀轻什么都没对他说,但以他对白檀轻的了解,他知道白檀轻会对楚云泽做出怎样的回应。
白檀轻听了白残阳的话,眉眼稍稍舒展。
白残阳继续说道:“你拒绝他,虽然他一时会感到痛苦,但如果你不这么说,那么就是长久的痛苦。”
白檀轻抱住了白残阳,依偎在他怀里,“我这么做,真的对吗?”
白残阳轻轻拍了拍白檀轻的后背,“别想这么多了,吃过饭之后,好好休息吧。”
白檀轻离开了白残阳的怀抱,“嗯”了一声。
白残阳把白檀轻送回了收拾好的帐篷,然后看着他走了进去。
……
次日,楚军拔营回城。
白檀轻依旧是和白残阳共乘一骑,他坐在马上,远远望着楚云泽的背影,而楚云泽没有回头。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体验。在以前,无论他何时看向楚云泽,都能对上楚云泽的眼睛。
楚云泽感受到白檀轻的目光,可他告诉自己,不要看白檀轻。
数百骑兵,向着边城而去。哒哒马蹄,扬起地上烟尘。
当楚军进入一处树林的时候,突然,林中冒出许多秦兵来,手持弓箭,射向楚军。
楚云泽长|枪一挥,就将射向他的弓箭尽数挡下。不过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不少人倒在了箭下。
林中不便马战,楚兵只能下马,与秦兵战在一起。
白残阳对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秦国人。”金明哲挥舞重剑,向白残阳攻去。
白残阳拔出胜残剑,挡下了这一招。
昔日好友,今日成了敌人。
两人的身影在林间穿梭,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而另一边,几个秦兵围住了白檀轻。他们慢慢向白檀轻走去,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像是群狼围住一只羊羔。
白檀轻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握住了白残阳送给他的匕首。他不会武功,但也不会束手就擒。
白残阳虽然知道白檀轻正面临危险,但他分身乏术。他心中焦急不已,频频向白檀轻那个方向看去。
“和我比斗,不可分心啊。”金明哲的剑削下了白残阳的一缕头发。
白残阳轻啧一声,将心思放在了金明哲身上,因为他看到楚云泽动了。
楚云泽施展轻功,落在了白檀轻所乘的那匹马上。他手中长|枪一扫,几名秦兵尽皆倒下。
白檀轻看着楚云泽说:“云泽……”
楚云泽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不过白檀轻被他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秦兵又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前面的死了,后面的又冲上来,尸体堆叠在一起。
楚云泽本不把这些秦兵放在眼里,但是他逐渐觉得眼前发黑,手中的长|枪也沉重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中毒了——是谁向他下毒,他又是何时中毒的?
他的招式破绽越来越多,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但是,白檀轻就在他的身后,他不能倒下,不可以倒下。
白檀轻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他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死亡。在他前面的楚云泽,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楚云泽的身体晃了晃,他咬了咬舌头,强撑着最后一线清明。
“啊!”白檀轻发出一声惊叫,因为有一把刀砍在了楚云泽的肩膀上。
楚云泽先是一枪|刺中那名秦兵胸口,然后拔下了左肩上的的刀,用刀刺了一下马身。
骏马吃痛,狂奔起来。
楚云泽带着白檀轻突围,等到跑远了之后,他再也撑不住了,从马上掉了下来。
“云泽!”白檀轻连忙勒住马,然后下了马。他看了看马,又看了看楚云泽。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秦兵追上。因为马上乘着两个人,肯定不如一个人快。但是,他不可能抛下楚云泽逃跑,楚云泽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没人照顾。
他用匕首刺了一下马身,马又飞快地跑了起来。
马跑的时候,会在地上留下痕迹,如果秦兵顺着痕迹追去,就能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不过秦兵追上马之后,发现马上无人,肯定会回头搜索。
白檀轻转过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楚云泽。
他走到楚云泽身边,几乎不敢碰楚云泽,因为这个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抱起楚云泽,可是抱不动。他只能拖着楚云泽走,走了一会,找到了一个山洞。
他把楚云泽拖到了山洞里面,然后他把披风脱下,放在地上,让楚云泽躺在了披风上。接着,他把自己衣服的下摆撕成一条条,为楚云泽包扎伤口,可是血还是不断地流了出来,而他身上又没有伤药。
楚云泽会死——这个念头浮现在白檀轻的脑海里。
白檀轻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哭什么也改变不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楚云泽听到哭声,勉力睁开眼睛。他想要抬起手,为白檀轻擦去眼泪,可是现在连怎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了了,“别哭啊。”
白檀轻一哭,他的心就碎了。
白檀轻的眼泪,滴落在楚云泽的脸上。
这个人快要死了,还在关心他哭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