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楚云泽出了白府,看见两个侍卫将一个书生压在地上。

他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傅敏达回答:“启禀陛下,此人在马车旁鬼鬼祟祟,所以奴才命人将他擒下。”

楚云泽走到书生面前,“你是什么人?”

“陛下,我不是歹人,我是御史中丞余正奇之子,余良骏。”余良骏被侍卫反剪双手,脸贴着地面,十分狼狈。

楚云泽看向傅敏达,“余正奇是谁?”

傅敏达提醒道:“陛下,就是今天撞柱死了的那个大臣。”

“原来是他。”楚云泽又看向了余良骏,“所以,你是来为父报仇的吗?”

“忠孝,忠孝,忠在孝先,更何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父亲为进谏而死,他心甘情愿,是死得其所。”余良骏很想将这句话说得大义凛然,可惜他现在这个姿势不允许。

“放了他。”楚云泽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傅敏达劝道:“陛下,他虽嘴上如此说,但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他心怀怨恨,可能暴起伤人。”

楚云泽嗤笑道:“他一个书生,难道还打得过孤。”

余良骏被侍卫放了,终于能挺起身子,不过他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多谢陛下。”

“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吗?”楚云泽目光炯炯。

余良骏拱手道:“我来,是想向陛下求官。”

楚云泽挑了一下眉,“楚国有科举考试,广取天下士子。你想要做官,不去参加科举,为何要求孤?”

“敢问陛下,科举考试考的是什么?”余良骏问了一个他知道的答案的问题。

楚云泽不知余良骏卖的是什么关子,说:“自然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

“我既不擅长经史,也不擅长诗词,要我去考科举,恐怕考到头发花白,都见不到陛下。”余良骏面露苦笑。

楚云泽问:“那你擅长什么?”

余良骏沉声道:“天下策。”

“好大的口气。”楚云泽嘴角微弯,是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余良骏对着楚云泽一揖到底,说:“当今天下,分离已久,统一是必然。而天下之势,以秦楚为强。天下共主,必出自于秦楚之间。但这天下的主人,只能有一个,其余的国家逃不了被覆灭的命运。别人觉得陛下穷兵黩武,我却觉得陛下才是智者。若不操练士兵,囤积军备,那么楚国总有一天就会亡于秦国之手。”

楚云泽的眼中闪过一道锐芒,“有意思。”

这些话,余良骏想说很久了。他继续道:“别人视陛下为暴君,但我觉得陛下就是我想要的明主。我希望能在陛下手下,一展抱负。”

楚云泽淡淡地说:“光是几句话,无法证明你的价值。”

余良骏眼眸发亮,“我会证明给陛下看我的价值。”

“你说,孤封他个什么官比较好?”楚云泽对傅敏达说。

傅敏达吓了一跳,说:“这……哪里是奴才能做决定的。”

楚云泽想了一会,说:“就封你为殿中侍御史吧,希望你珍惜孤的机会,因为愚弄孤的代价,很可能是你的性命。”

“多谢陛下。”傅敏达磕头谢恩。

楚云泽上了马车,回了楚宫。

……

日渐西沉,天色渐暗。

白檀轻用了晚膳之后,看了会书,就上床睡觉了。

半夜,窗纸被捅出了一个小洞,一根木管伸了进来,然后木管中冒出了烟雾。

随后,一道黑影潜入了房中。他走到了床边,正要掀开床帘。

一把剑,横在了黑衣人的脖颈上。一个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出去吧,可不要把我亲爱的小弟吵醒了。”

黑衣人和那个人出去了,两人站在院中,月光笼罩着他们。

白残阳沐浴在月华之中,更显俊美。月光不仅照着他,还照亮了他手中剑锋。这把剑,名为“胜残”,与楚云泽手中的“去杀”是一对,也是高鹤轩所赠。

他以剑挑开了黑衣人的面巾,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你一入白府,我就发现你了。身手这么差,还当刺客。”

黑衣人说:“要杀便杀。”

白残阳在笑,笑中却带有锋芒,“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性命,只要你问答我几个问题。”

黑衣人说:“我是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白残阳冷声道:“我的小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人无冤无仇,是谁想要杀他呢?”

黑衣人咬紧牙关,默默不语。

白残阳自言自语道:“你也不一定是想要杀他,说不定只是想把他掳走。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知道,你背后的主人,一定和楚云泽有仇。”

黑衣人被白残阳说中,身体一僵。

白残阳继续说道:“楚云泽啊楚云泽,真是讨厌,大概只有我单纯的小弟,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留这么一个人在世上,只会连累我的小弟。你把你的主人告诉我,或许我可以替你的主人解决这个麻烦。”

他这样说,当然是骗这个黑衣人。他虽然讨厌楚云泽,但还没有到要取楚云泽性命的地步。

黑衣人有些意动,“我的主人……”

他尚未说完,天外飞来一只毒镖,射中了他。

白残阳看见黑衣人倒在地上,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好厉害的毒。”

“二哥。”

白残阳转过头,发现白檀轻披着衣服站在门边。他无奈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白檀轻故意板着一张脸,“若是我没有醒过来,你是不是就要瞒着我。”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白残阳问。

“我不是醒了过来,而是一直没睡。”白檀轻顿了顿,“我晚上睡不着,看着窗户,发现窗纸破了,有迷烟进来,就屏住了呼吸。”

白残阳关心地问:“怎么睡不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开点安神的药。”

白檀轻走到了白残阳的面前,“二哥,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想要瞒着我?”

“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不需要知道。”白残阳挡住黑衣人的尸体,不让白檀轻看见。

白檀轻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个人是冲我来的,他失败了,还会有其他人来。你瞒得了我一时,瞒得了我一世吗?”

白残阳苦笑道:“好,是二哥错了,二哥以后不瞒你。”

白檀轻问:“二哥觉得,他是谁的人?”

“现在线索太少了,而楚云泽的敌人,又太多了。”白残阳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觉得,他是楚云泽仇人的手下?”白檀轻的心中,也是这么猜测的。

白残阳想到楚云泽连累了白檀轻,就觉得不快,“难道我的好弟弟,得罪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人吗?”

白檀轻问道:“二哥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楚云泽?”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吗?”白残阳嘴角下撇,目露不悦。

白檀轻低声道:“楚云泽……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白残阳看着白檀轻这个样子,就替他着急,“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一个个可怜,可怜得过来吗?”

“楚云泽不一样,他是我的……朋友。”白檀轻微微低头。

白残阳抓住了白檀轻的肩膀,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把他当做朋友,但我更希望你离他远一些,他只会给你带来厄运和不幸。”

“不会的。”白檀轻声音很轻,又很坚定。

白残阳放弃了,“算了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要是出了什么事,大不了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一阵冷风吹过,白檀轻打了个哆嗦。

“穿这么少还出来,也不怕着凉。”白残阳把白檀轻打横抱起。

白檀轻低呼一声,用手勾住了白残阳的脖子。

白残阳走进了房间,把白檀轻放在床上,温声道:“睡吧。”

白檀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他听见白残阳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白残阳离去之后,白檀轻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睡前看到的情景,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个黑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杀了,可以看出幕后主使的果断与狠辣。这样一个人,作为对手,无疑是很可怕的。

太后那边,有楚云泽看着,想来今晚的黑衣人,并不是太后的人。那么就是说,还有另一股势力,想要带走他,或者是取他的性命。如果是想要带走他,那么就是用他来威胁楚云泽;如果是想要杀了他,那么就有好几种可能,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楚云泽的报复。

只要他还站在楚云泽的身边,那么冲他而来的刀剑,永远都不会少。而这甚至不是他自己能做决定的,因为只有他变成一个对楚云泽不重要的人,那些人的目光才会从他身上移开。但是,以楚云泽的性格,是无法轻易放下对他的感情的。

不过,把他当成软柿子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鲜花虽美,想要摘花的人,难免被刺所伤。

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用刀,写下来的一行字,说出口的一句话,都能成为杀人的利器。用刀杀人,是最末流的办法。

既然向他出手,那么千万别被他抓住狐狸尾巴了。白檀轻的报复,也是很可怕的。

白檀轻是个心慈的人,但是他的心慈,从来不会用在他的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