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宫,火乌殿。
余正奇的尸体,已经被拖了下去。
楚云泽坐在王座上,神色冷淡而厌倦。他不为死亡而悲伤,但死亡也不能令他感到兴奋。
傅敏达走进了殿中,跪了下来,“陛下,青苹姑娘求见。”
他作为楚云泽身边的总管太监,谁不敬他三分,可他对白檀轻身边的一个婢女,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青苹姑娘”。
楚云泽挑了下眉,“让她进来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青苹来到楚宫,一定是白檀轻的授意。而青苹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傅敏达走了出去,然后领着青苹进来了。
青苹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她不像很多人一样,畏惧着这位君王,因为她见面这位年轻的君主,在她的少爷面前,是怎样的温柔。
楚云泽淡淡地说:“起来吧。”
“陛下,少爷命我将此物送给您。”青苹将手中的盒子高高举起。
傅敏达拿过青苹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楚云泽。
楚云泽打开盒子,里面是几颗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种香味,他经常能在白檀轻的身上闻到。
傅敏达看了一眼盒子,说:“这不是白三少爷经常吃的灵虚丸吗,还是太后赐下的呢。”
楚云泽心念电转,变了脸色,“叫太医来……要两个。”
傅敏达领了命,出去了。
楚云泽看向青苹,问:“你家少爷最近还好吗?”
青苹想到白檀轻的病情,面上就浮现愁容,“启禀陛下,我家少爷的身体还是不怎么康健。”
“你既然将东西送到了,就回去照顾你家少爷吧,顺便替孤问候他一声。”楚云泽怕自己之后做的事情,吓到青苹,虽然青苹仅仅是那个人身边的一个婢女。但只要与白檀轻有关的事,都值得他另眼相待。
“是,陛下。”青苹退下了。
傅敏达领着两个太医走进了殿中,“陛下,太医带到了。”
这两个太医,一老一少,不过医术皆十分高明。他们见到楚云泽,都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楚云泽将手中的盒子扔在了,药丸滚落在地,“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药。”
两个太医被楚云泽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将地上的药丸捡起,仔细分辨。
楚云泽先看向了那名年老的太医,“你先说,这是什么药。”
老太医说:“回禀陛下,这是灵虚丸,里面有多种珍稀药材,可以替人涵养身体,延年益寿。”
楚云泽站了起来,走到老太医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太医见楚云泽靠近自己,身体就抖了起来,“这……这药能安和脏腑,通经开窍,实在是良方。”
楚云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剑砍下了老太医的脑袋,血溅在他的身上脸上。他的佩剑,是他二十岁时,他的师父高鹤轩送给他的礼物,名为“去杀”。明明是用来杀人的剑,却叫做“去杀”,真是讽刺。
老太医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年轻太医的脚边。年轻太医惨叫一声,往旁边爬了爬。
楚云泽带血的面容,犹如恶鬼般恐怖。他看向了那名年轻的太医,狰狞一笑,“现在,该你说了。”
“我……我……”年轻太医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要说什么,你可要想清楚。”楚云泽顿了顿,“你说真话,可能以后会死。但你说假话,你现在就要死。”
年轻太医俯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灵虚丸确实是治病的良方,但是这药丸用量不对,有几分药材多加了一些,长期服用,反而会损害身体,还可能导致病人早夭。”
楚云泽听了年轻太医的话,久久不语。
年轻太医不知楚云泽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他虽说了真话,却还是不能肯定自己能否从这位残暴的君主手中逃得一命。
楚云泽在恨,恨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以前从未恨过自己的母亲,哪怕他的母亲从没给过他一丝关怀。因为没有爱的缘故,所以也没有恨。他和他的母亲,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但是,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想要夺走他生命中的光。如果有人想要这么做,那就是他的仇人。
他对年轻太医说:“抬起头来。”
年轻太医抬起了头,但他还是不敢看楚云泽,眼睛看着地面。他面容十分清秀,文质彬彬。
楚云泽走到年轻太医的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太医答:“庄翰墨。”
楚云泽看了年轻太医一眼,说:“孤记住了。”
说完,他就走出了火乌殿。
傅敏达连忙跟在楚云泽的身后,“陛下,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见孤的好母后。”楚云泽说出这句话,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
白檀轻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白鸿尽坐在他的床边。他坐了起来,唤了一声“父亲”。
白鸿尽是个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眼角有细微的纹路,不过这丝毫无损于他的俊美,反而有种历经岁月的沉稳魅力。不知多少女子想要做他的续弦,但他从妻子去世之后,就没有再娶。
他看着白檀轻,温声道:“檀轻。”
白檀轻眨了眨眼睛,问:“父亲怎么来看我了?”
白鸿尽柔声问:“最近可有好好喝药,身体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白檀轻嘟嘴道:“我有好好喝药。”
“我就知道檀轻最乖了。”白鸿尽注视着白檀轻的面容,为白檀轻整理了一下乱发。他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长得像他,只有小儿子长得像他的亡妻,再加上小儿子体弱多病,因此他对小儿子尤其疼爱。
“父亲放心,我的身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白檀轻身体越好越好的原因,自然是不再服用灵虚丸。
白鸿尽“嗯”了一声,却没有相信白檀轻的话,只当做是安慰之词。他说:“还有一件事,下人告诉我,你让青苹进宫了。”
白檀轻低声道:“我有件事,要青苹告诉陛下。”
他没有说是什么事,因为他怕将事实说出来,会让白鸿尽担心。他自己的事,他自己能解决。
白鸿尽也没有追问,“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心里清楚就好。”
白檀轻点了点头,“我心里清楚的。”
白鸿尽沉默片刻,说:“你和陛下……不要走得太近了,虽然陛下待你很好,但伴君如伴虎,虽然老虎有时候看起来像猫,可老虎就是老虎。”
“我和陛下……”白檀轻没有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楚云泽,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如果是以前,他能坦荡地说出他和楚云泽是朋友,可知道楚云泽对他怀有情意之后,就不一样了。
白鸿尽握住了白檀轻在被子外的手,“你不要怕,哪怕天塌下来,也有父亲替你顶着。”
白檀轻回握住白鸿尽的手,从白鸿尽的手上传来的温暖,让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白鸿尽见白檀轻笑了,自己也笑了。
父子两人之间,有一种脉脉的温情流淌。
突然,白残阳风风火火地走进了房间,高声道:“檀轻!”
白鸿尽看到白残阳这个冒失的样子,皱起了眉。
“父亲,你也在啊。”白残阳看到白鸿尽,吐了吐舌头。
白鸿尽斥道:“你这个样子,要是吓着你弟弟怎么办?”
白残阳不管白鸿尽,笑嘻嘻地对白檀轻说:“檀轻,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的糖人,然后把糖人递给了白檀轻。他经常给白檀轻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玩的。
糖人披着件红色的斗篷,是个小少年的模样,和白檀轻有些像。
白檀轻拿着糖人,笑了,“谢谢二哥。”
白残阳将白檀轻抱在怀里,“你喜欢就好。”
“二哥这次去了哪里?”白檀轻问。
白残阳欢快地说:“我参加少年英雄会去了,还拿了个第一名。有那好事的人,把我和第二到四名合称为‘武林四公子’,我是‘高阳公子’。”
白檀轻睁大了眼睛,“二哥真厉害。”
白残阳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亲亲热热地说:“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一定把他打得屁滚尿流。让他知道,我白残阳的弟弟,可不是好惹的。”
“你就知道逞匹夫之勇。”白鸿尽不悦地说。
白残阳还嘴道:“明明是父亲你太迂腐了。”
白鸿尽指着白残阳说:“你……”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白檀轻放下糖人,一只手握住白残阳的手,另一只手握住白鸿尽的手,然后把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父亲我喜欢,二哥我也喜欢,要是你们吵架,我会伤心的。”
白残阳和白鸿尽对视一眼,不吵了。
白檀轻身体病弱,与白鸿尽和白残阳说了一会话,就露出倦容来。
白鸿尽见白檀轻神色不济,说:“你休息一会吧。”
白檀轻“嗯”了一声,把糖人插在了床头,躺了下来。
白鸿尽给白檀轻盖上了被子,掖好了被角,然后他横了白残阳一眼,示意白残阳跟他一起出去。
白残阳虽然还想与白檀轻多说一会话,却也知道自己的小弟身子不好,于是轻手轻脚地和白鸿尽出去了。